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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许津南脸色一沉,低斥道,“此事我自有主张,休要再提!回去!”

他说完,不再理会玉蕊,转身便走。

玉蕊被他当众呵斥,脸上青白交加,看着许津南决绝的背影,咬了咬唇,赶紧示意丫鬟付钱,快步跟上。

嘴里极小声道地嘟囔着:“凶什么凶……要不是周颂宜那个短命鬼……”

周颂宜隐在帷帽之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心中没有半分旧情涟漪,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凉的讽刺与浓烈的厌恶。

原来,这就是玉蕊背叛一切所求的?

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外室,一个对她不耐又冷漠的男人。

而许津南,依旧是那般薄情寡性。

对待为自己孕育子嗣的女人尚且如此,其品性之低劣,令人齿冷。

看着玉蕊那看似光鲜,实则摇尾乞怜的处境,周颂宜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竟会为了这样一对男女付出真心与信任。

如今看来,只觉肮脏。

马车上,气氛压抑。

玉蕊小心翼翼地看着许津南阴沉的侧脸,心中恐慌又委屈。

她知道自己刚才操之过急,可她的担忧是真的。

孩子就要出生了,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爷……”

她柔声开口,带着刻意的讨好,“您别生气,是蕊儿不懂事。

只是……蕊儿心里害怕。

若是能拿到卖身契,销了奴籍,或许侯爷和夫人那边……”

她不敢提进府,只敢绕着弯子说卖身契。

“卖身契?”

许津南猛地转头,目光锐利,“你当周家是那么好相与的?我父亲前几日才训斥过我!这个时候去周家要卖身契?”

他越说越气,以前觉得玉蕊温柔小意,如今看她步步紧逼,只觉得矫揉造作,充满算计。

与记忆里周颂宜那种……

他猛地打断自己的思绪,更加烦躁。

玉蕊被他吼得瑟缩,眼泪涌了上来:

“爷……蕊儿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不想让爷为难,也不想让孩子受委屈。

周家大小姐毕竟不在了,一张卖身契,他们留着也无用……”

她观察着许津南的神色,见他虽然面色不虞,但似乎没有更怒,便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柔声道:

“爷,您最有本事了,蕊儿和孩儿,以后可就全靠您了……”

许津南看着玉蕊泪眼盈盈、全然依赖的模样,再瞥见她隆起的腹部,心头那点烦躁终究被一种混合着责任与不耐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罢了。”

他甩开玉蕊的手,语气冰冷,“明日……我去周府一趟试试。

但成与不成,休要再纠缠!”

玉蕊闻言,心中大喜,连忙破涕为笑:“是是是,谢谢爷!”

然而,他们绝不会想到,那个他们以为早已化作枯骨的周家大小姐,方才就在不远处,戴着帷帽,如同看一场拙劣的闹剧般,冷眼旁观了全程。

翌日,天光澄澈,许津南斟酌再三,还是命人备了礼,往周府而去。

他选了几样不算扎眼却颇显底蕴的文房雅玩,既不失身份,也符合周家清流门第的喜好。

他今日特意择了一身墨蓝色云纹暗花直裰,玉冠束发,衬得身形愈发挺拔,眉宇间虽带着惯有的冷峻,却也刻意收敛了几分锋芒。

作为镇国公府的嫡子,未来的继承人,他深知仪态分寸。

在他预想中,周家因周颂宜“失节殒命”之事,于情于理都该对许家心怀歉疚。

此刻自己不计前嫌,亲自上门,周家父母理应感激涕零,变着法儿地讨好弥补才是。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在不失身份的前提下,稍作安抚,然后顺理成章地提出玉蕊卖身契的事情。

然而,周府门前的寂静,给了他一个意外。

他在门外站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那往日里见他来了便立刻殷勤迎上来的门房,今日却迟迟不见动静。

直到他眉头微蹙,几乎要失去耐心时,那扇朱漆大门才“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门房福贵慢吞吞地走出来。

他的脸上没了往日的热络,只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恭敬,微微躬身:“许世子,老爷夫人请您进去。”

这般怠慢,若在别处,许津南定会视为挑衅。

但对象是周家,他心底那份因周颂宜而生的、连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微妙优越感,让他将其归咎于周家因理亏而生的拘谨与不安。

他面色不变,微微颔首,随着福贵步入这处他曾颇为熟悉的庭院。

正厅内,气氛凝肃。

周正谦端坐主位,身着常服,手边一盏清茶雾气袅袅,他并未看向门口,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卷上,仿佛只是寻常待客。

柳氏坐在一旁,身着素净的藕荷色襦裙,发髻一丝不苟,只是眉眼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沉郁,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小侄津南,见过周世伯,周伯母。”

许津南步入厅中,依足礼数,拱手问安,声音清朗,姿态从容。

周正谦这才放下书卷,抬眼看过来,目光平静无波,只微微抬手:

“许世子不必多礼,坐。”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如同对待寻常访客。

柳氏亦微微欠身还礼,声音低缓:“许世子安好。”

随即便不再言语,目光垂落,专注于指尖流转的佛珠。

许津南在下首黄花梨木椅上落座,心中那丝异样感隐隐浮动。

他定了定神,依照世家交往的惯例,先是问候二老身体,又谈及几句京中时令风物,试图引些闲话,缓和这过于沉寂的气氛。

然而,周正谦只是偶尔颔首,或简短应一声“尚可”、“有心”。

柳氏更是沉默如同塑像,厅内只闻茶盖轻碰杯沿的细微声响,以及那若有若无的沉香气息,压抑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许津南意识到,寻常寒暄已无意义。

他收敛心神,决定直切主题。

他放下茶盏,声音放缓,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恳切:“世伯,伯母,今日小侄冒昧前来,除却探望,实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二老成全。”

周正谦眼皮微抬,目光如古井无波:“哦?许世子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