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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烛火摇曳,将许津南的身影拉长,投在身后满墙的典籍书卷上。

他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份边关舆图,朱笔搁在一旁,墨迹已干。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有半晌,目光却并未落在图上分毫,只定定地望着跳动的灯焰,眉宇紧锁,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绕,挣脱不得。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书卷特有的陈旧气息,这本该是能让他宁心静气的所在,此刻却只觉得沉闷压抑。

轻微的叩门声响起,打破了凝滞。

“进。”许津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一名穿着青色布衣、模样伶俐的小厮低着头,脚步轻快地走进,将一份密封的卷宗小心翼翼放在书案一角,避开那摊开的舆图。

“爷,您吩咐查的关于凝香阁的细情,都在这儿了。”

许津南没有转头,只从喉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小厮不敢多言,屏着呼吸,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许津南的视线,终于从虚空中收回,落在了那份看似普通的卷宗上。

他没有立刻去拿,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冰凉的桌面上敲击着,节奏有些紊乱。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里翻腾的影像,但那画面却愈发清晰。

那是多年前的春日,庭院里海棠开得正好,周颂宜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衣裙,站在纷飞的花瓣下,脸颊绯红,眼神里是全然的倾慕。

那时的她,在他眼中,美则美矣,却如同温室里精心栽培的名贵花卉,除了风花雪月和亦步亦趋地追随他,再无别的色彩。

他厌烦她那过于直白、不懂收敛的情感,厌烦那桩由父辈定下、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婚约,视其为束缚手脚的累赘。

后来,她竟胆大妄为,瞒着周伯父混入随行队伍,最终落得个香消玉殒,尸骨无存的下场。

一丝难以言喻的、轻飘飘的愧疚闪过。

但更多的,是一种事态脱轨的荒谬,以及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解脱。

枷锁似乎自行脱落了,他终于可以抛开这桩责任,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一位称心如意的贤内助。

他一直认定,周颂宜是那依附大树的丝萝,离了他便无法存活。

她的世界狭小得可怜,只装得下他一人,除了那点浅薄的情爱,她一无所有,也无足轻重。

可是……

许津南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锐光乍现,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最终将目光死死钉在那份卷宗上。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书卷清冷气息的空气,伸手取过卷宗,动作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拆开火漆,将里面的纸张抽了出来。

调查记录得极为详实。

凝香阁,崛起于安阳府城,明面上的东家是当地富户张家,背景干净,并无特殊之处。

但其能在短时间内声名大噪,力压府城诸多老字号,靠的并非张家的财势人脉,而是其独家供应的几款效果堪称神奇的妆品。

玉容膏、梅花香粉、口脂,无一不是府城贵妇千金们争相追捧、甚至一掷千金求购的紧俏物。

而这些东西的源头,竟都指向一个他此前几乎未曾留意过的小地方。

安县,一家名叫锦绣妆阁的铺子。

许津南的指尖划过锦绣妆阁四个字,力道几乎要戳破纸张。

他继续往下看。

妆阁的老板,是一个叫薛云烟的女子。

此女早年曾与堂兄薛贵有过情感纠葛,后来薛贵因罪入狱,薛云烟的妆阁曾因此事受到波及,闭门整顿了一段时间。

然而蹊跷的是,重新开业后,锦绣妆阁非但没有一蹶不振,反而声誉鹊起,推出的新品每每引发抢购风潮,俨然成了安县,乃至整个安阳府地界上都小有名气的活招牌。

卷宗里附了几句探子对薛云烟的评价:“此女行事机敏,善于经营人脉,然其本身,似并不深谙妆品研制之核心秘法。”

问题接踵而至。

一个本身不精通此道的女子,如何能支撑起一个以独门配方安身立命的妆阁?

答案隐藏在更深入的探查中。

探子的笔触在这里变得格外谨慎,并特意加重了语气:

“经多方查证,锦绣妆阁能在薛贵事发后迅速扭转颓势,并屡推新品,背后疑似有一关键人物暗中指点。

此人身份成谜,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安县本地人多尊称其为褚夫人。”

“褚夫人……”

许津南无声地念着这三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猝然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紧随其后的信息,更是让他的呼吸彻底窒住。

这位褚夫人,其能耐似乎远不止于指点妆品制作。

她曾在安县乡间,用闻所未闻的方法,救活了一个被剧毒蛇咬伤、已然气息奄奄的村民。

她懂得如何处理小儿因异物卡喉导致的窒息,此法连行医数十年的老郎中都坦言未曾见过。

在府城,她偶遇一名全身浮肿、被多家知名医馆委婉告知准备后事的妇人,竟能用几味看似平常的药材辅以独特的针刺放血之法,硬生生将那妇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最令人震惊的一桩是,陆太尉的嫡媳生产时遭遇难产,稳婆束手无策,眼看就要一尸两命。

危机关头,正是这位褚夫人被破例请入被视为血光禁地的产房,最终,母子均安。

一桩桩,一件件,清晰无比地指向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向。

这位褚夫人,身怀绝世医术,其手段之高超、方法之奇特,绝非寻常深闺女子,甚至许多知名大夫所能企及。

她救人于濒死,行事果决,甚至不顾世俗礼法,踏入产房这等男子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许津南的脑海里,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柔声细语,连看到一只折翅蝴蝶都要蹙眉伤怀的周颂宜的形象,开始剧烈地摇晃、崩裂,碎成齑粉。

她怎么会懂这些?

她何时学了这样一身足以起死回生的通天本领?

在他身边时,她明明……明明除了痴缠讨好,从未显露过任何不凡之处。

难道她一直在藏拙?

在他面前,刻意掩盖了真正的才华与锋芒?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猛地刺入他的心底,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遏制的愤怒。

为什么?

为什么独独在他面前,她要伪装成一副无知浅薄、唯他是从的模样?

是觉得他不配见识她的真才实学?

还是……从未将他视为可以平等对话、可以携手并进的伴侣?

而如今,她嫁了人,成了什么褚夫人,便无需再隐藏了吗?

她可以尽情地施展医术,救死扶伤,赢得赞誉。

可以运筹帷幄,指点商贾,成为旁人交口称赞的神医,备受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