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内的血腥气很快被南疆潮湿的风吹散。江尘换上那身沾染着泥土与汗渍的鬼骷部皮甲,粗糙的皮革摩擦着皮肤,带着一股野蛮腥臊的气息。他将骨令挂在腰间最显眼处,又用几种气味刺鼻的草药粉末混合,模拟出“避瘴膏”那令人不快的味道。
对着水洼,他再次施展《千面幻法》。面部肌肉与骨骼发出极其细微的调整声,肤色变得黝黑粗糙,颧骨略微隆起,眼神中的冰冷锐利被刻意压制,换上了几分南疆战士特有的、混杂着警惕与麻木的神色。他甚至模仿着那小头目的步态与细微的小动作——总是下意识地用左手拇指摩挲腰刀刀柄。
此刻的他,从外貌到气息,都与一名寻常的鬼骷部战士无异。唯有隐在皮甲下的陨星刺,以及怀中那几枚温热的令牌,提醒着他真实的身份。
他没有立刻返回盆地边缘,而是如同一个真正掉队或执行外围侦察任务的战士,在密林中不疾不徐地穿行,熟悉着这身伪装,同时进一步感知着周边环境。
佩戴骨令并模拟避瘴膏后,周围那无孔不入的瘴气对他影响果然大减,虽仍需分出一丝内力辅助抵御,但已不像之前那般耗费心力。这让他能更专注于观察。
林间偶尔能遇到其他鬼骷部的巡逻小队,大多是三五人一组,彼此间用短促的呼哨和特定的手势交流,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江尘刻意避开与这些小队正面相遇,只是远远缀着,观察他们的巡逻路线和交接规律。
他也看到了更多幽冥宗弟子活动的痕迹。他们通常两人一组,行动更加鬼祟,气息阴冷,与鬼骷部战士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既有合作,又互相提防。
通过观察,他确认了那处巨石入口并非唯一进出盆地核心区域的通道。在盆地东北侧,靠近那条汹涌暗河上游的悬崖下方,似乎还有一处更为隐蔽的渡口,由幽冥宗的人直接控制,用于运送一些重要的物资。
天色渐晚,林间光线愈发昏暗。江尘知道,必须尽快混入一个巡逻队,否则独自游荡太久,容易引起怀疑。
他选定了一支正沿着固定路线返回盆地边缘营地的三人小队。这支小队成员看起来有些疲惫,警戒心相对较低。江尘计算好他们途经一片茂密灌木丛的时间,提前隐匿其中。
当小队经过时,他猛地从灌木后“踉跄”冲出,一手捂着左臂(那里有他故意划出的、与之前战斗相符的浅伤),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用生硬的土语低吼道:“有……有外人潜入!我们小队遭遇袭击,只有我逃了出来!”
那三名鬼骷战士吓了一跳,立刻举起武器戒备,待看清江尘的装扮和腰间的骨令,又听他提及小队遇袭,紧张之色稍缓,但依旧充满怀疑。
“哪个小队的?袭击者什么样?”为首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战士厉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江尘,尤其是他臂上的伤口。
“岩蛇小队的。”江尘报出之前擒杀那小头目所在的队伍编号,语气“急促”而“愤怒”,“袭击者穿着黑衣,身手极好,像……像那些合作者的人!他们突然出手,兄弟们……”他适时地露出悲痛与后怕的神情,话语戛然而止,留给对方想象空间。
“幽冥宗的人?”刀疤脸战士眉头紧锁,与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幽冥宗与鬼骷部合作本就非铁板一块,底层战士之间摩擦龃龉时有发生,但直接下杀手袭击巡逻队,这可是大事!
“你确定是他们?”另一名战士追问。
“他们用的功法,那种阴冷的感觉,绝不会错!”江尘咬牙道,同时暗暗运转内力,模拟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玄冥掌力同源的阴寒气息,混杂在自身气血之中,让他臂上的伤口边缘都似乎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这细微的变化落入刀疤脸眼中,让他信了七八分。他冷哼一声:“哼!那些黑衣服的杂碎,仗着有点本事和大祭司的看重,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走,先回营地禀报队长!”
他们不再怀疑江尘的身份,将他纳入队伍中,一起向着盆地边缘的鬼骷部营地走去。
营地设在一片相对开阔、背靠石壁的林间空地上,用粗木和荆棘围成了简易的栅栏。篝火熊熊燃烧,上面架着不知名的兽肉,散发出焦糊与香料混合的气味。数十名鬼骷部战士散布在营地各处,或擦拭武器,或低声交谈,气氛显得有些压抑紧张。
江尘低着头,跟在刀疤脸身后,目光却如同最隐蔽的摄像头,快速扫描着营地布局、人员分布、以及那些看似头目的人物。
刀疤脸径直走向营地中央最大的一顶兽皮帐篷。帐篷外站着两名气息彪悍的护卫。
“岩蛇小队的人回报,他们遭遇幽冥宗的人袭击,几乎全军覆没!”刀疤脸在帐外沉声禀报。
帐篷帘子被掀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赤裸的上身布满诡异青色纹身、脖颈挂着一串硕大兽牙的壮汉走了出来。他目光如电,瞬间落在江尘身上,那目光充满了压迫感,竟也是一名宗师初期的强者!想必是这支营地的一位头领。
“你说,幽冥宗的人袭击了你们?”壮汉声音低沉,如同闷雷。
江尘将之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并再次刻意引导那丝模拟的阴寒气息。
壮汉仔细感知了一下江尘臂上伤口残留的“异种真气”,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眼中怒火燃烧。“好个幽冥宗!真当我鬼骷部是他们的奴仆不成?!此事必须立刻禀报大祭司!”
他看了一眼江尘,挥挥手:“你先下去休息,包扎伤口。此事我自有主张。”
江尘“顺从”地低头,跟着一名普通战士走向营地边缘一处供伤员休息的角落。他心中冷笑,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鬼骷部与幽冥宗之间那脆弱的合作关系,经不起太多这样的“意外”。
他坐在角落的干草堆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感知力悄然蔓延。他听到营地里议论纷纷,大多是对幽冥宗的不满和猜疑。他也注意到,营地中似乎有不少空置的位置,显然近期确有不少“损耗”。
夜深了,篝火渐熄。除了巡逻和守夜的战士,大部分人都已入睡。
江尘悄然睁开眼。他需要更多情报,关于那黑色石殿,关于进入的方法。那个渡口,或许是个突破口。
他如同阴影般滑出休息处,避开零星的守卫,向着记忆中来时发现的、位于东北侧的悬崖渡口潜行而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营地边缘栅栏时,心中警兆突生!
一道冰冷、如同毒蛇般的感知力悄无声息地扫过营地,带着审视与探查的意味!这感知力极其隐晦,若非江尘灵觉远超同阶,几乎无法察觉!
是那个手持白骨杖的鬼骷部大祭司!
他立刻停止所有动作,将《虚空敛息术》与《敛神术》运转到极致,甚至连思维都仿佛停滞,整个人化作一块没有生命气息的石头,与身下的阴影彻底融为一体。
那道感知力在他藏身之处略微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一丝极淡的异常,但又无法确定,最终缓缓移开,扫向营地其他地方。
江尘心中凛然。这大祭司果然不简单,其精神修为恐怕已接近宗师后期,感知敏锐得可怕。营地并非久留之地。
待那感知力彻底远去,他才如同缓慢融化的冰雪般,继续向着栅栏外移动。必须尽快行动,在引起更大怀疑之前,找到进入石殿的方法。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顶最大的兽皮帐篷,以及盆地中央那被暗血色瘴气笼罩的方向。
这身鬼骷皮囊,或许能让他靠近风暴,但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