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湿热被抛在身后,越往北行,空气越发干爽,连带着那无处不在的瘴疠之气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中原州郡熟悉的、带着尘土与草木气息的风。
江尘并未刻意赶路,他沿着人烟相对稀少的官道支线北行,玄色衣衫洗去了南疆的血污与泥泞,恢复原本的深沉。气息内敛,维持在宗师初期的水准,配上他此刻略显平凡(《千面幻法》微调)的容貌,如同一个寻常的、有些孤僻的江湖客。
黑苗寨的肃清,往生栈的执掌,仿佛已是前尘。系统的奖励沉淀在体内,四十年功力让他的根基更加雄厚,《幽冥无影》的奥义在心间流转,让他的身法更添诡秘,《百毒真经》补遗篇的知识与《蛊毒秘录》相互印证,使他对毒理蛊术的理解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那枚“净化之种”静静躺在系统空间,散发着温和而纯粹的气息,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净化之力。
但他并未放松警惕。杀手本能让他习惯于在平静中嗅探危机。幽冥宗在南疆折损了乌骨喇、杜婆婆、黑煞尊者乃至一位真正的“尊者”,以及苦心经营的圣殿据点,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在中原的势力,必然已经收到了风声。
此去玉京,绝非坦途。
这一日,他行至荆州与豫州交界处,地名“三岔驿”。顾名思义,是一处三条官道交汇之地,商旅往来频繁,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集镇。时近黄昏,江尘决定在此落脚,补充些干粮食水,顺便探听些风声。
驿站旁最大的客栈“迎宾楼”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客人聚集于此,大声谈论着各自的见闻。江尘选了大堂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清茶,几样简单小菜,看似低头用餐,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声响。
起初多是些商队货运、江湖琐事、地方趣闻。直到一伙身着劲装、携带兵刃的汉子走进客栈,他们的谈话引起了江尘的注意。
“……妈的,真是邪了门了!好好一个庄子,上百口人,说没就没了!”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灌了一口酒,重重将酒碗顿在桌上,声音带着后怕。
“王老五,你亲眼所见?”旁边一人问道。
“可不是嘛!我们镖局押镖路过黑水峪,本想进去讨碗水喝,结果……他娘的,整个庄子死气沉沉,一个人影都没有!屋子里桌椅板凳都好好的,灶台里的火好像昨天还生过,可就是一个人都没有!连条狗都没剩下!”被称为王老五的汉子压低声音,脸上肌肉抽搐,“那感觉……比看到满地尸体还瘆人!”
“是不是遭了山匪?或者集体迁走了?”
“屁的山匪!一点打斗痕迹都没有!迁走?锅碗瓢盆、值钱物件都在呢!而且……”王老五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神秘与恐惧,“我在庄主家的院子里,闻到一股怪味,有点像……庙里烧的香,但又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腥气,闻了让人头晕。”
“香火味?腥气?”同桌几人都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还有更邪门的,”另一个瘦高个插嘴道,“我听我在州府衙门当差的表兄说,不止黑水峪,最近附近几个州县,都发生了好几起类似的‘鬼村’事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查了许久,一点头绪都没有,都快成悬案了!”
“莫非……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
“嘘!慎言!这世道……”
几人噤声,低头喝酒,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江尘端起茶杯,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活人消失,无打斗痕迹,残留奇异香腥气……这手法,不似寻常江湖仇杀或盗匪所为,倒隐隐透着几分诡异,与幽冥宗那些操控心神、摄取生魂的邪术有几分相似。
难道幽冥宗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这中原腹地?他们在收集生魂?是为了弥补南疆的损失,还是另有图谋?
他不动声色,继续聆听。
随后,又听到一些零碎的信息:某个小门派一夜之间高手尽数病倒,症状古怪,内力涣散;某处古墓被发现被盗掘,但陪葬的金银玉器丝毫未动,唯独棺椁内陪葬的一枚古老玉佩不翼而飞;还有传言,玉京城最近也不太平,几位朝廷官员接连暴毙,死因蹊跷……
这些信息看似杂乱,但江尘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似乎都隐隐指向某种超乎寻常武学范畴的、阴邪诡异的力量在暗中活动。
幽冥宗……他们的动作,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猖獗。
就在他沉思之际,怀中那枚完整的往生令,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这悸动并非指向某个具体方向,更像是一种被同源或近似能量引动的自然反应,一闪而逝。
江尘心中一动。往生令对幽冥宗的力量,以及某些特殊的阴邪能量,似乎有着天然的感应。这悸动,是否意味着,这客栈之内,或者这三岔驿附近,就存在着与幽冥宗相关的人或物?
他放下茶杯,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大堂。形形色色的客人,商旅、江湖客、本地乡绅……似乎并无异常。
但他并未放松警惕。杀手的直觉告诉他,平静的水面下,往往暗流汹涌。
他结账起身,走出客栈。夕阳的余晖将集镇染成一片橘红,街面上人来人往,看似一片祥和。
他决定在三岔驿留宿一夜,暗中探查一番。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江尘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在集镇的屋顶、巷道间无声穿梭。《虚空敛息术》与《幽冥无影》结合,让他即便从巡逻的更夫身边掠过,对方也毫无所觉。
他重点探查了驿站、货栈、以及几处看似普通的民居。并未发现明显的异常,那往生令的悸动也再未出现。
就在他准备返回落脚的小客栈时,途径集镇边缘一处废弃的土地庙。庙宇破败,蛛网密布,平日里鲜有人至。
然而,就在他靠近土地庙的瞬间,怀中的往生令,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比之前在客栈时强烈了数倍!
同时,他敏锐地闻到,从那破庙之中,隐隐飘出一丝极淡的、混合着香火与腥气的怪异味道——与那镖师王老五描述的味道一般无二!
江尘眼神一凝,身形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庙旁的阴影之中,气息彻底收敛。
他透过破损的窗棂向内望去。
庙内没有点灯,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几个人影正聚集在残破的神像前。他们皆身着普通的粗布衣衫,看起来像是附近的农户或苦力,但动作却透着一股僵直与诡异。他们围成一个圈,中间的地面上,似乎刻画着一个简单的、以某种暗红色颜料绘制的符号。
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香炉,炉中正冒出缕缕青烟,那奇异的香腥味正是来源于此。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模糊,仿佛在吟诵着什么。
随着他的吟诵,那几名围拢的人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眼神变得空洞,一丝丝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气息,正从他们头顶缓缓飘出,汇入那香炉之中!
这是在……抽取生魂?!虽然速度极慢,量也极少,但确确实实是在摄取活人的魂魄之力!
江尘瞳孔微缩。这些施术者手段粗浅,远不如幽冥宗核心弟子,更像是最外围的、被利用的爪牙。但他们使用的香炉和那符文的风格,却带着明显的幽冥宗痕迹!
果然,幽冥宗的触角已经渗透到了这里!他们在利用这种隐蔽的方式,缓慢地收集生魂!
是就地清除,还是放长线钓大鱼?
江尘心中瞬间有了决断。他需要知道,这些爪牙的上线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以及,这条线最终会通向何处。
他没有惊动庙内的人,只是如同冰冷的岩石般隐匿在黑暗中,静静观察、记忆着那些人的容貌、举止,以及那香炉和符文的每一个细节。
直到子时过后,庙内的仪式才结束。那几名被抽取了部分魂力的人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但显得更加疲惫麻木,相互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如同行尸走肉般默默离开了土地庙。那名手持香炉者,则小心地将香炉收起,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才朝着集镇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去。
江尘如同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条隐藏在归途中的毒蛇,究竟巢穴何在。
夜色深沉,三岔驿的灯火在身后渐次熄灭,唯有前方那道模糊的身影,引着江尘,走向更深沉的黑暗。玉京的方向,似乎也因此蒙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