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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光的遮掩,恐惧像潮水般将他裹住。飞燕垂落的头发又扫过他后颈,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瑟缩,慌不择路地后退,却结结实实地撞在停尸榻沿,后腰传来钝痛,更让他浑身发僵。黑暗里辨不清方向,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混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布料摩擦声,是浣碧的尸身被撞得微晃?还是小德子的衣袖扫过地面?他不敢想,只能死死贴着冰冷的门板,指尖抠着木纹,指甲缝里嵌进木屑也浑然不觉。

景仁宫的灯依旧亮着,苏郁屈身替宜修掖好被角,灯影里她的指尖擦过宜修腕间的玉镯,发出轻细的碰撞声。敛房的黑暗里,弘历的呼吸越来越重,忽然摸到身侧一团冰凉僵硬的东西,指尖触电般缩回,喉咙里挤出变调的呜咽,却连喊都不敢大声,怕惊动黑暗里那些东西。

一边是灯影暖帐里的轻缓呼吸,一边是浓黑死寂中的颤抖呜咽,两重天地,隔着数道宫墙,却在同一刻,被各自的境遇攥紧了心神。

撩开床帘,苏郁慢慢下了床,轻轻敲了两下门,门外的剪秋立刻将一盆已经调好温度的水交给了她。温水浸过手巾,苏郁拧干后轻轻擦拭着宜修的脸。她今日出了不少汗,真的是累坏了。宜修安静地躺在床上,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只有指尖在她接触时,不经意地动了动。

“累了就睡吧,我给你擦洗身子。”苏郁的声音很轻,她握着温热的手巾,先拭过宜修汗湿的额角,再顺着脸颊往下,指尖避开她微蹙的眉峰,动作轻得像怕惊碎了帐内的暖光。宜修的眼睫颤了颤,终究没睁开。

敛房的黑暗里,弘历还贴着门板发抖。方才摸到的冰凉触感还粘在指尖,他连抬手蹭掉的勇气都没有,只敢把脸埋进臂弯,听着黑暗里的动静。布料摩擦声又响了,这次离得更近,像有人拖着脚步往他这边来。是飞燕的尸身被风吹得晃了?还是小德子的尸体动了?他牙齿打颤,连呜咽都堵在喉咙里,只能死死抠着门板上的木纹,指腹被粗糙的木头磨得发疼,也抵不过心底翻涌的寒意。

景仁宫里,苏郁已经换了盆温水。她替宜修解开衣襟时,动作慢而稳,温热的手巾擦过她汗湿的颈侧,惹得宜修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轻哼,指尖下意识抓住了苏郁的袖口。苏郁顿了顿,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哄,“乖,擦完就舒服了。”灯影落在她侧脸,柔和了眉梢的冷意,只剩动作里的细致妥帖。

而敛房的黑暗中,那阵布料摩擦声停在了弘历身侧。他浑身僵得像块石头,忽然感觉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落在了肩头。是飞燕垂落的头发吗?他不敢抬头,不敢睁眼,只觉得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呛人的冷意,连胸口的心跳都快得像是要撞破肋骨。

床头的灯映着两道交叠的影子,苏郁替宜修换了身干净中衣,又掖好锦被,指尖抚过她睡熟的眉眼。敛房的黑暗里,弘历终于撑不住,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后背贴着冰凉的木头,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却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恐惧将自己彻底吞没。

天蒙蒙亮的时候,苏郁就已经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身边睡着的宜修,她笑着轻轻在她唇上落了一吻,然后悄悄起了身。她动作轻柔,连掀起帐幔都压着声响,怕扰了宜修难得的安稳睡眠。

她赤着脚踩在铺了绒毯的地面上,没唤门外的宫人,亲自取了架上叠得整齐的素色常服换上,铜镜里映出她素净的眉眼。转身时瞥见还在熟睡的宜修,她顺手拢了拢宜修散在枕上的发丝,指尖蹭过她温热的脸颊,才轻手轻脚地挪到了门边。

刚拉开一条门缝,守在外头的剪秋便将她扶了出来,“娘娘醒了,天才刚亮,怎么不多睡会儿?”

“还有正事要忙,她还在睡着,别太早吵醒她。准备好沐浴的水,昨日我虽给她擦了身子,可她爱干净,起来一定会沐浴的。天凉了,浴房的炭盆一定要烧得足足的,别冻着她。早膳别吃太油的,包子她不喜欢,以后不必再端过来了。弄些清粥小菜,她喜欢吃。本宫早上就不过来了,她若是问,你就说本宫在忙,下午再来看她。”

剪秋垂首应着,指尖悄悄攥了攥帕子,苏郁这话说得自然,可那语气里对宜修的熟稔与妥帖,竟比她还要细致。她刚要转身去传吩咐,就见苏郁又补了句,“浴汤里加些甘菊,前日她总说头疼,这个能安神。”

“是,奴婢记下了。”剪秋应声时,苏郁已迈步往书房那边走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密道口,剪秋才慢慢呼出了一口气,妥帖是妥帖啊,可你少折腾她些不是更好吗?一晚上,皇后娘娘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轻轻推开门,剪秋悄悄走进了内室,来到床边慢慢撩开了帘子。宜修正侧躺着,眉头微蹙,连睡梦里都似带着倦意,鬓边的碎发被汗湿了一小片,贴在颈侧。

她蹲下身,伸手想去拢宜修鬓边的碎发,指腹刚触到那片汗湿的发丝,就见宜修的眼睫颤了颤,像是要醒。剪秋立刻收回手,屏住呼吸往后退了半步,却见宜修只是翻了个身,后背对着外间,蜷缩着往锦被深处蹭了蹭,连带着床上的枕头都挪了半寸。

那背影看着单薄得很,全然没了平日里中宫皇后的端庄威仪。剪秋心里发酸,悄悄退到门边,又回头望了眼。帐幔垂落,遮住了床上的身影,可她总记得昨夜守在殿外时,隐约听见的轻哼,还有苏郁清晨出来时,眼底那抹藏不住的,似掌控又似疼惜的复杂神色。

“罢了,”她轻轻合上门,对着廊下候着的小宫女低声吩咐,“去把早膳的清粥再温一遍,多加些娘娘爱吃的腌菜,等主子醒了,得让她多进些食才是。”

剪秋望着小宫女匆匆去膳房的背影,指尖又攥紧了绣帕。风从廊下吹过,卷起她衣摆的一角,也吹得殿角的铜铃轻轻晃,声响细碎,像极了昨夜帐内隐约传来的,宜修那几声压抑的轻哼。

她想起前日午后,宜修坐在窗边看书,苏郁端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进来,就那样自然地坐在她身侧,指尖顺着书页上的字迹慢慢划,说着宫外巷陌的趣事。那时宜修的眉是舒展的,连眼底都漫着浅淡的笑意,不像对着其他人时那般端着皇后的架子,也不像独自静坐时那般透着孤寂。

可这份笑意,总掺着旁人看不见的累。就像昨夜,苏郁在寝殿一待就是一宿,而宜修今早连翻身都带着倦意。剪秋叹了口气,转身往浴房去。主子心里是欢喜的,哪怕这份欢喜要耗着精神,她这做奴才的,也只能把旁的事都打理妥帖,不让杂事再分了主子的心。

刚到浴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添炭的声响,银骨炭烧得旺,热气顺着门缝往外冒,混着甘菊的清苦香气。剪秋站在门外,轻轻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心里默念着,只求贵妃能真疼惜娘娘些,别让这份欢喜,到最后成了主子的另一份牵绊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