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声裂长空,玄色袍袖鼓荡翻飞,似沉沉夜潮拍岸。
凌渊负手,足踏虚悬剑影。目光如寒潭之水,缓缓漫过血色岩台:
新生玉骨,莹然生辉;螭龙残躯,腥气刺鼻;三道熔金剑痕,孤峭如绝壁断崖。三者在他眼底交汇,凝成无声冰瀑,寒意森然。罡风骤起,卷动袍角,一霎间,腰间那枚莹白剑佩现出形迹——葬剑海“观玄令”!
此刻,那剑尖般的玉芒,正灼灼指向沈璃眉心间,那抹未散的月华印记。
“螭煞归源,月华淬骨……”凌渊开口,声若碎玉击冰,字字凿入众人神魂深处:
“葬仙坑三百年死局,竟被一介五灵根破开了?”
话音未落,枯瘦老者已如惊弓之鸟,猛地将昏迷的沈璃护在身后。
断剑嗡鸣,他直视凌渊:“凌真人!此女承继余烬道统,引煞归源,实乃天意!葬剑海当真要赶尽杀……”
“绝”字未出,凌渊指尖轻抬。
“铮——!”
悬空剑影骤然分化,九道寒光裂空,凛冽剑意如九幽寒狱轰然降临。岩台边缘冻结的螭血,“咔嚓”一声迸裂飞溅!
陈墨怀中,沈璃闷哼一声,肩头新愈的肌肤竟绽开蛛网般细密血痕——那尚未稳固的道基被剑意引动,五行光轮虚影在她体表疯狂明灭闪烁。
“天意?”
凌渊眼底掠过一丝冰刃般的讥诮,“螭煞污浊天地三百年,何来天意?倒是这五行轮转……”他目光如针,刺向沈璃周身紊乱的气机,“倒有几分意思。”
一旁,秦红药指间毒针幽芒闪烁,桃花眼淬着烈火:“有意思?姑奶奶的胭脂喂过烈阳老狗,还没尝过剑疯子的血呢!”
她袖中猩红毒雾翻涌欲出,却如撞上无形铁壁,“嗤嗤”声响中,瞬息蒸灭无踪。
“玄水宫的千机红罗瘴?”凌渊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语带玩味,“苏清如是你什么人?”
秦红药脸色倏然冰寒如霜。
凌渊剑指忽转,点向她怀中——那枚镇压螭煞的龟甲,此刻正透出妖异暗红血芒!甲壳上玄奥水纹流转,竟与沈璃腿骨透出的玉色清辉隐隐呼应,仿佛活物低语。
“螭煞未净,玄水牵机。”
“龟甲乃玄水宫镇海玄龟蜕壳所制,专封水元邪祟。此物现世,玄水宫那群千年老蚌精,岂会坐视不理?”凌渊话还没说完,腰间观玄令骤然剧震,莹白光芒急转为幽暗深蓝,“这不就来了么?”
北方天际。
一线惨白寒潮奔涌而来,其势汹汹。所过之处,云气冻结,细碎冰晶竟凝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玄鸟之形!鸟喙森然,直指岩台!冰寒彻骨的灵压隔空锁定了那枚龟甲!
“玄水宫冰魄巡天令!”枯瘦老者倒抽一口寒气,“这群娘们……”
三方威压,如三座无形巨磨轰然碾落。
陈墨被压得匍匐在地,怀中沈璃道基震荡愈烈,唇边溢出一缕刺目血线。混乱中,那枚紧贴她胸口的焦黑木牌,陡然变得滚烫。
“嗡——!”
龟甲猛地震颤,甲心那枚凶瞳血芒暴涨,一道粘稠如活物的煞气,如毒蛇出洞,狠狠噬向沈璃眉心的暗金剑纹!而几乎同时,她怀中木牌上,那个“沈”字血痕骤然大亮,竟引动剑纹中蛰伏的月华清辉,化作一层薄如蝉翼的光纱,堪堪挡向煞气!
嗤啦——!
煞气与月华碰撞、湮灭!逸散的狂暴能量却未消散,反如活物般,顺着沈璃右腿那截新生玉骨的经络,疯狂流窜!玉骨嗡鸣震颤,表面云纹明灭如急促呼吸,竟将那暴走的异力强行纳入自身五行轮转之中!
“呃啊——!”剧痛锥心,沈璃于混沌中猛然睁眼!左瞳金芒碎乱如星爆,右瞳血影翻腾如魔渊!
她嘶声挤出破碎字句:“龟甲……玄水……引煞……北……”
凌渊眸光如电,骤然锐利:“五行纳异?!好一个归源道基!”他并指如剑,直点龟甲,“此等祸源,留不得!”
九道剑影,如星河决堤,轰然垂落!
“做梦!”秦红药厉叱如鬼,半截桃木簪在她掌中炸成齑粉,青白雷火化作巨网,悍然撞向剑河。
枯瘦老者亦将断剑狠狠插入岩缝,乌光喷涌如墨龙,咆哮着缠向扑来的冰魄玄鸟。陈墨目眦欲裂,咬牙扑到沈璃身上,以血肉之躯硬扛逸散剑气,后背衣袍瞬间割裂如风中残蝶。
轰隆!咔嚓——!
雷火、剑芒、乌光、冰屑、碎石……绞作一团,轰然炸裂!
混乱风暴中,龟甲被一道凌厉剑气余波扫中,“咚”地一声,狠狠撞入沈璃怀中!甲壳裂纹蔓延,凶瞳血芒如濒死毒蛛,死死吸附在她心口那滚烫的木牌之上!
“走——!”枯瘦老者咳着血沫,发出野兽般的暴喝。断剑自毁,爆开漫天乌芒,暂时遮蔽了天光。他一把拽起秦红药与陈墨,掌心运足残力,拍向岩台角落——那里,三道熔金剑痕交汇处,被螭血浸透的岩层,竟显出一道隐秘符纹!
“余烬老友……借你后路一用!”老者咬破舌尖,一口饱含精元的血箭喷上符纹。
嗡……!
熔金剑痕骤亮,炽热如烙铁,岩壁无声洞开一道裂隙,带着硫磺气息的灼热罡风倒灌而出。
裂隙深处,一条扭曲幽暗的甬道若隐若现。
“带她进去!”老者将气息奄奄的沈璃猛推入秦红药怀中,转身,枯槁身躯直面那追魂索命的剑影冰潮,“老夫……断后!”
秦红药毫不拖沓,红影一卷,裹着沈璃和小雀儿没入裂隙。
陈墨背起老妇踉跄跟进,回头嘶喊,声带泣音:“前辈——!”
老者麻衣鼓荡如帆,仰天长笑,声震四野:“三百载苟延残喘,今日方得痛快!”
剑潮冰鸟已扑至面门,他须发戟张,只听天崩地裂一声轰鸣,剑光冰潮,瞬间吞没了那枯槁却挺直的身影。
裂隙在身后急速闭合,发出沉闷的碾轧声。
沈璃于混沌痛楚中竭力回头——最后一眼,只见崩塌的乱石洪流间,半块焦黑的木牌从她怀中滑落,被狂暴的罡风卷向无底深渊。牌上那“沈”字血痕,在漫天毁灭的剑芒中,如残烛般,一闪即灭。
陈墨急呼:“阿璃的命牌——!”
甬道彻底闭合,死寂如墨沉沉压下。
浓烈刺鼻的硫磺味中,唯余秦红药冷硬如铁的低语,在无边黑暗中幽幽回荡:
“命牌?有命才有命牌。意义都是人赋予的,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指尖拂过沈璃滚烫的眉心,那剑纹狂跳如困兽挣扎,“省点力气哭丧!我方才在平台上察勘四野,看这段山势甬道走向,前头就是黑水鬼市——想活命,先把你腿里那截招祸的玉骨头……藏严实了!”
黑暗中,沈璃五指深深抠入冰冷岩壁,指节青白。右腿玉骨深处,一缕被五行轮转死死禁锢的螭煞,正阴冷如毒蛇,沿着血脉悄然游走。心口处,龟甲裂纹紧贴肌肤,冰凉刺骨。
——而遥远的东方天际,三百道焚天烈焰般的金雀虚影,正掠过厚重云层,如道道燃烧的锁链横贯长空。雀喙之中衔着的缉杀令上,沈璃的画像旁,赫然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
叛逃炉鼎。酬金:地火灵脉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