湍流卷着鼍龙残躯,轰然坠入暗河。
沈璃十指深陷滑腻肉壁,腿骨深处,那点青白水光如活泉涌动,竟将侵袭的归源重水精粹一丝丝抽离!每抽一丝,髓珠便剔透一分,可裂痕也随之蔓延一寸!
“抽……抽出来了?”陈墨瞪着她腿骨中游弋的青白光丝,喉头发紧,“这玩意儿……不是该碾成粉么?”
“碾粉?”秦红药手中毒针寒光一闪,精准刺入沈璃膝窝,“归源重水确是霸道引子,可沈丫头这道基,早成了破筛子!”
她语带讥诮:“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她体内五行乱似沸粥,重水灌入,反将螭煞离火压得匀称了些!”针尖微颤,引着那青白光丝蜿蜒游走,“瞧仔细!重水精粹正吸她骨中淤塞的水毒,补那癸阴之缺!”
青丝过处,玉骨内淤积的黑紫水毒如沸汤泼雪,滋滋消散。沈璃闷哼一声,右腿僵冷稍缓,可髓珠却“咔嚓”一声,裂响惊心!离火螭煞失了水毒制衡,金红光芒猝然暴涨!
“水毒抽干,火煞要炸膛!”秦红药脸色骤变,“快!泄火!”
沈璃左掌如刀,猛击肉壁!肝经木气被生生抽出,化作青藤疯长,缠向那欲裂的髓珠。离火遇木,轰然狂燃,整条腿骨瞬间赤红如烙铁。
“木焚生土,土晦火明。”秦红药横了陈墨一眼:“你这四灵根的烂泥巴!糊上去!”
陈墨腹中冰坨“噗”地化开,那团混沌浊气裹挟着鼍龙胃液,狠狠糊上沈璃灼红的腿骨!
“滋啦——!”
焦臭弥漫。离火被秽土一盖,凶焰骤敛。金红髓珠在污浊泥壳中,终归平稳。
沈璃瘫软如泥,冷汗浸透鬓发。裂痕深处,青白水光与金红煞火在秽土包裹下,竟达成一种岌岌可危的平衡。
秦红药盯着那截糊满泥污的玉骨,忽地笑了:“苏清如耗尽心血炼这重水……倒叫咱们拿来和了稀泥!”
也救了沈璃……和她。
秦红药抬手想摸一摸苏清如药圃里她劫来的桃木簪,却摸了个空。她这才想起,那簪子早被她拿来给沈璃调五行平衡——烧了。
到头来,那个死女人还是什么都没留下。
…
水流渐缓,鼍龙沉尸河床。秦红药收回手,神情少有的冷峻。毒针蚀开胃囊,腥臭河水骤然灌入。
“咳咳……小雀儿她们……”陈墨抹去满脸污浊,惶然四顾。幽暗河底,沉船骸骨如鬼影幢幢,半截玄水宫的白袍卡在锈蚀铁锚间,他心下戚戚然,胆子似提到了喉咙:“她们留在鬼市,该不会出事吧?”
秦红药皱起眉:“玄冰卫抓人,专挑嫩秧子,那小丫头……”她话音戛止,毒针闪电般挑起烂泥里半片物事——七彩流转,竟是鲛人鳞甲。
“这鬼地方……哪来的鲛鳞?”
鳞甲沾着黏腻脂粉气。沈璃指尖轻抚,腿骨髓珠骤然微烫——鳞上残留的癸水灵气,竟与归源重水同源!
“黑水鬼市的地下拍卖场!”秦红药指间发力,鳞片应声而碎,“海月阁那帮杂碎,专拍炉鼎!这鳞甲,是验货的水引!”
沈璃纵然心中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他们连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而思及小雀儿和老妇,却觉龟甲定衡之恩不能不报。再者……
她想起小雀儿清亮亮的眼,又想起那姓王的叫嚣要将绣坊的女人们押入媚修坊,腿中的金火才息,心火却已簇簇烧起。
沈璃沉声:“得去看一看。”
陈墨显然是与沈璃想到一处,声音发颤:“拍卖场……在何处?”
“北境冻土与万丈寒渊的交界,三不管的泪骨礁!”
秦红药撕下衣摆浸透冰水,覆在沈璃滚烫的腿上:“海月阁主是玄水宫凝玉老蚌的干儿子!专替她搜罗玄阴体的苗子……”
她忽地噤声,毒针化作一道乌光,射向河床阴影。
淤泥炸开,一具玄冰卫尸首浮起。尸身心口,赫然插着半截焦黑木簪——正是秦红药在黑水鬼市亲手毁去的那支!
簪尾,系着一缕灰白头发,死死打了三个结。
陈墨认出,“小雀儿扎辫子的头绳!”
秦红药抠下木簪,指尖摩挲簪尾刻痕——一道被凌厉剑气斩断的玄水宫符纹。
她缓缓抬首,望向北方,声音似浸透了九幽寒风:
“海月阁……三日后……初潮宴!”
……
泪骨礁,死月湾。
腐鲸骸骨垒成的巨大巢穴,深藏于嶙峋海崖之下。鲛人油脂熬制的长明灯,将湿滑洞壁映得七彩斑斓,光怪陆离。铁笼沿壁垒叠,哭咽声与锁链拖曳声在咸腥海风中呜咽盘旋,如怨鬼低泣。
最底层的精铁笼中,小雀儿蜷缩在腥臭干草上。腕间玄冰镣铐符纹密布,将她微弱的火灵根死死封禁。笼外,独眼鸨婆枯爪捏住她下巴,指甲刮过冻得发青的脸颊:“雏儿,算你祖坟冒烟!今夜初潮宴,北境葬剑海的贵客亲临,专挑剑鞘!”
她蘸着殷红胭脂,在小雀儿眉心画了朵妖异冰莲,“玄阴体虽是假,这点子精纯火气……倒正合淬炼纯阳剑胚!”
鸨婆甩下一碗腥甜羹汤:“灌下去!养足精神,好生伺候贵人!”
汤气钻入鼻腔,小雀儿丹田被封禁的火苗竟猛地一窜!腕间冰镣“滋啦”灼响,烫得鸨婆缩手怒骂:“小贱皮还敢作妖……”
“啪!”
鞭影如毒蛇抽落,小雀儿后背皮开肉绽。血珠溅入汤碗,汤面瞬间浮起细密冰渣。她死死咬住下唇,殷红血迹渗出,目光却倔强地穿透铁栏缝隙——
幽暗海面之上,一座森然冰舟正破浪而来。舟首玄袍人影负手而立,腰间剑佩清光流转,冷冷映亮舱板上三道笔直如尺的深刻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