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楼当风问。
“道爷开路！”李梦欢一咬牙，娃娃脸上显出几分悍勇。
他捏紧自己的家伙事，向前一探。只见那血水吞吐的灰黑尘土之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个碗口大小的幽暗漩涡。漩涡边缘是粘稠蠕动的暗红血水，正缓慢地转动着。
漩涡周围的岩石并非峡谷的黝黑色，而是一种仿佛被血水浸泡了万年的暗红，质地酥脆，布满蜂窝状的孔洞，许多孔洞里还残留着干涸发黑的粘稠物质。
李梦欢此刻看着这石头不免有些发怵。
连石头都这样，他这个不精锻体的修士难道还能比仙山上的石头还硬气？
“这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蛀出来的？”
沈璃凝目望去。
他说的没错。这漩涡，连同周围暗红酥脆的岩壁，都透着一股被强行腐蚀、吞噬后形成的孔道痕迹。
而她体内的火灵气波动更加剧烈，那股渴望几乎化为实质，灼烧着她的神识。
“我先下！”
沈璃不再犹豫，她右腿玉光流转，足尖一点，身形便毫不犹豫地向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潭漩涡跃下。
“沈妹妹等等我呀！”
孟昶心轻笑一声，水蓝身影紧随其后，如同游鱼般滑入漩涡，冰晶在发间折出一道流丽的冷光。
“走！”
楼当风低喝一声，拉着还在犹豫的李梦欢，一同跃入。
李梦欢：“不是？！……”
众人的身体被粘稠、冰冷、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暗红液体瞬间包裹。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疯狂侵蚀着护身符光，李梦欢贴身的玄龟符瞬间变得滚烫，发出滋滋声响，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火阳佩倒是散发出温热的红光，勉强驱散着刺骨的阴寒。
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吸力，此前在地上还不觉出有多可怕，这时却是仿佛无数冰冷滑腻的触手缠绕着身体，要将人拖入永恒的深渊。耳畔是粘稠液体流动的汩汩声和某种极其细微、如同亿万蠕虫啃噬的沙沙声，直透神魂。
李梦欢神情苦涩，与众人传音道：“这地方好像书里的九幽黄泉，沈姑奶奶，下次您跳的时候给小的个提示成不成？楼三你也是！道爷我还没反应，你就提溜道爷下水了，还是不是好兄弟了？再说了，道爷也就比你矮那么一点点，你提我的后衣领倒是像提鸡崽子，但凡你把对秦毒仙万分之一的用心分给兄弟点呢？”
李梦欢的絮叨传入众人神识之中，倒是叫众人耳中那诡异声响的影响削弱了许多。
楼当风一乐，也传音道：“李兄，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来都来了，不下来看看这绝凶之地的成因岂不可惜？”
孟昶心也有闲心插上一嘴：“就是啊，有李道长分发的保命玩意，想必就算是直面了波动源头，也奈何不了我们呢～”
沈璃听了这两人促狭的话也不禁想笑，只是头一回传音，一句话磕磕绊绊：“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李梦欢却瞪大了眼睛：“什么下次会？姑奶奶你别说这种吓人的话！”
众人虽在脑内闲话，手下功夫却未耽搁。
李梦欢手里的赤红药粉在暗红血水中爆开一团团微弱的火光，发出嗤嗤的烧灼声，暂时逼退了靠近的秽气，但也引来了漩涡更狂暴的撕扯。
“省着点用！”楼当风传音道。
他折扇张开，扇骨中射出数道凝练的乌光，如同灵活的游鱼般在血水中穿梭，不断击散缠绕过来的秽气凝聚体。
沈璃周身厚土黄光流转，艰难地抵御着腐蚀和吸力。火灵气几乎不受她控制，几次想要破体而出，好在紫极金丹效用仍有些余韵，这勒了绳子的火野马，此刻倒是兢兢业业地指引着方向。
她能感觉到，他们并非垂直下坠，而是被这粘稠的漩涡裹挟着，在一条曲折向下、被腐蚀出的孔道中穿行。孔道四壁皆是那种暗红酥脆、布满蜂窝孔洞的诡异岩石，不断有粘稠的暗红液体从孔洞中渗出，汇入漩涡。
孟昶心就在沈璃身侧不远处。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柔韧的深蓝水幕，那粘稠污秽的血水竟似被这水幕排斥在外，无法沾染分毫。她甚至还有余暇观察孔道壁上的蜂窝状孔洞，指尖一缕精纯水元探入其中一个孔洞，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这孔道是活的。”孟昶心传音道：“它在呼吸，在汲取，在消化。”
李梦欢闻言差点把最后一把纯阳粉撒出去，他在众人神识海内几欲跳脚：“活的？！道爷我就知道没好事！难不成方壶它成精了？还是这一轮托山的老龟被人打通了龟壳，咱们现在在龟身体里？”
沈璃想起沉鲸滩上那腐烂如山、散发着灰败死气的负山神龟尸骸，心中颇觉李梦欢所言并非毫无依据。
难道这孔道确实勾连着神龟体内？
以血为引，腐蚀山岩，形成这诡异的消化通道？那漩涡的吸力，岂非就是它进食的本能？
这个念头让她遍体生寒。
孟昶心和楼当风二人倒是没有多言，但也没出言否认。
众人一时无言，不知在粘稠、冰冷、充满腐蚀和啃噬感的血水中穿行了多久，就在李梦欢的护身符光即将彻底熄灭，纯阳粉也所剩无几之时——
前方粘稠的暗红之中，毫无征兆地透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
不是幽蓝惨绿的鬼磷光，也不是暗红血水的色泽，而是一种……极其黯淡、却带着温润生机的土黄色微光。
沈璃一怔，但体内火灵气的躁动做不得假，是以她便同众人传音：“可去。”
众人精神一振，奋力向着那点微光的方向挣扎而去。
粘稠血水的束缚感骤然减轻，身体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膜。
哗啦！
几人几乎是同时冲出了粘稠的血水漩涡，狼狈地摔在一片坚硬的地面上。
刺鼻的腥腐气息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浓厚土腥与奇异药香的古老气息取代。不必李梦欢言说，众人甫一从死气弥漫之处脱身，便觉此处气机大有不同。
虽说这里的气机比起外头依旧显得沉滞，却少了死气，多了一丝沧桑。
众人心头一凛。
此地即便并非神龟体内，但也与方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