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几个字,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
孟昶心剥葡萄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流光快如闪电般掠过,快得几乎无人察觉。随即她又恢复了那副烂漫的无辜神情,只是唇角那抹天生的微翘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
楼当风握着折扇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瞬,眼中了然之色丝毫未掩,显然是自己的猜测被印证了。
秦红药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你知道?!你这半天装聋作哑是几个意思?存心看老娘着急上火是不是?!”
“红药姐姐息怒,”孟昶心声音清甜地插了进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好奇,“吕姐姐竟能感应到瀛洲方位?莫非是后土宗沟通地脉的本能?姐姐既然知晓他们在瀛洲,可能感应到他们安危如何?可有脱身之法?”
吕环缓缓垂下眼帘,避开秦红药愤怒的目光,也避开了孟昶心探究的视线,重新恢复了沉默。
只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你——!”秦红药气得将手中飞针射出。
孟昶心饶有兴致地看着,仿佛是想要知道吕环会如何应对。
楼当风则神色有异,折扇一展,无形风墙瞬间筑起,赤红飞针打在上面发出叮咚声响,而后风墙瞬间碎裂,针的势头也去了不少。
孟昶心轻嗤一声,水元自指尖而出,卷了那几枚飞针送还给秦红药。
“装神弄鬼!”秦红药怒火更炽,但还没等她飞针再出。
庭院角落,一直如同雕塑般静立、身着葬剑海标志性云白剑袍的弟子,几乎同时抬起头,目光如电,齐刷刷地望向东北方的天空。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众人心头一凛,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
只见东北方那灰沉的海雾天幕,此刻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悍然撕裂!
一艘巨舟的轮廓,如同撕破阴霾的洪荒巨兽,以极快的速度挤出云层,朝着万帆岛的方向驶来。
那巨舟通体呈现出一种历经风霜的青铜色,船身线条刚硬凌厉,与千帆盟灵舟的流畅优美截然不同,却透着一股斩破万浪、无可阻挡的磅礴气势。
船首并非鸟兽装饰,而是一个巨大的古剑虚影。其剑身之上,无数细密的符文流转明灭,散发着撕裂苍穹的凛冽剑意。
巨舟两侧,并无浮空翼板,只有凝练如匹的罡风环绕流转,推动着舟身破开云海,发出低沉而威严的轰鸣。
舟首,一道挺拔孤绝的身影迎风而立,衣袂猎猎,虽隔着遥远的距离看不真切面容,但那道气息已如锋锐之器透过云天。
秦红药眼神微动,将飞针敛入袖中。
若是葬剑海的人来了,此刻倒是不必要和这摸不清底细的人交手。
“是云铮师姐!”一名葬剑海弟子失声低呼,语气中充满了激动与敬畏。
孟昶心不知从哪里抽出帕子擦了擦手,眼神也定在东北而来的灵舟之上。
楼当风见秦红药收手松了口气,若这两个人真在这里动起手,他还真怕红药会吃了大亏……毕竟,“吕环”的身份,似乎比他所猜测的更不简单。
…
就在那灵舟即将穿透最后一层海雾,轮廓愈发清晰之际——
舟首那道孤绝身影的侧后方,阴影之中,似乎……还有另一道模糊的人影轮廓,悄然显现。
……
瀛洲。
吞?还是不吞?
石窟寂然,仿佛这吞不吞真的就只是她能随口决定之事。
这抉择关乎生死,更关乎这潭底未知的凶物与远方玄水宫勾连的隐秘,又哪里是她能够轻易决定的?
沈璃的目光在冰棱与深潭之间反复梭巡,手中的玉瓶并不静默,那为他们两个强行隔断的渴望依旧在瓶中发酵。
沈璃的手紧了紧。
“唉……”李梦欢突然长叹一声,脸上堆满了叫人分不清真假的愁苦。
“姑奶奶,就算咱异狠心,让这小祖宗吞了这引子,断了玄水宫勾连此地的寒脉……然后呢?”
他摊了摊手,环顾这被厚重山岩包裹、只有头顶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天隙的寒潭石窟,语气带着十二分的无奈。
“咱俩还是得困在这里!这鬼地方,气机隔绝,道爷我那点三脚猫的遁术,冲一次那天隙都差点要了老命,再来一次?您就直接给道爷选块风水宝地埋了吧!”
沈璃:(-_^)
要了老命?
这人空口说话都不用打腹稿吗?
李梦欢指了指脚下岩石:“再说了,就算咱俩有本事破开这乌龟壳冲出去,外面还有个蹲在岩缝里、拿眼珠子当探照灯用的瘟神等着呢!吞了那冰棱,动静肯定小不了,到时候那眼珠子一瞪,紫光一扫……嘿嘿,咱俩指定比那悬崖边的石头渣渣还碎得彻底!所以啊,道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李梦欢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话里边的调侃:“咱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等楼三他们搬救兵来捞人?反正这石窟里,除了冷点、黑点、味道怪点,暂时也没啥能立时要咱命的玩意儿嘛!您看这潭水,多安静,跟块大墨玉似的,一看就老实巴交!那骨头架子堆成岛了,风吹雨打多少年也没见动一下!要说险境:弱水环昆仑,炎火守四方,那才是真正的绝地!咱这儿?顶多算个……嗯,避风港!”
他夸张地拍了拍胸脯,做出一个安心的表情。
沈璃定定看了李梦欢半晌,又瞥了一眼寒潭中央那座由惨白骨骼堆砌而成、在幽蓝冰光下更显狰狞的孤岛,只觉一阵无语。
真听了李梦欢这些胡话,她回去才该找高人看看了。
“避风港?”
“这堆成小山的白骨,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若此地真如道长所言这般安全,玄水宫又何必大费周章,用这寒狱引镇压勾连?”
她目光转向李梦欢,带着探询:“你言之凿凿此地无险。可是已想到了脱困的法子?”
“呃……”李梦欢被沈璃点破心思,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桃花眼滴溜溜乱转,最终落在沈璃脸上,带着点狡黠。
“嘿嘿,姑奶奶英明!道爷这点小心思,果然瞒不过您!”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法子嘛……倒是有那么一鳞半爪!您看啊,这引子强行勾连外界寒脉,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如同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上,插了根管子!虽说这管子是往里灌水的,但……”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有管,那必然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