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詹头天当值就迟到,不过无所谓,反正不领俸禄。
他不仅没俸禄,连武乡侯的食邑也没领过,压根没想过这茬。
皇宫管吃管住,国库随便进,铁钱随便印,上街随便买。
诸葛詹:钱?那玩意儿我从来不碰。
走进尚书台,来来往往的郎官络绎不绝,毕竟是朝廷的中枢要地。
诸葛詹刚在值房落座,便有郎官前来禀报:思远大人,尚书令请您即刻过去。
知道了。诸葛詹起身整了整衣冠,正好借此机会向费祎请教公务。
踏入费祎值房时,尚书令已起身相迎:思远来了......等等!这冠冕?费祎目光落在对方头饰上,难掩惊诧——这分明是太子规制的冠冕。
陛下赏赐的。诸葛詹淡淡道。
可曾取表字?费祎谨慎询问。
陛下赐字思远。
费祎抚掌而笑:好字!立意深远。话锋一转:今日请思远来,是有要事相商。
说着竟将诸葛詹让至上座:从今往后,尚书台当以思远为主,老夫愿为副贰。
这分明是要移交朝政大权。费祎深知诸葛詹的才干,此番安排正是为将来接掌相位铺路。
这恐怕不合规矩?诸葛詹剑眉微蹙。
大将军都被您当众训斥过,不也心悦诚服?费祎捋须笑道:除您之外,更有何人能担此任?
诸葛詹眸光一凛:既如此,詹便却之不恭了。
执掌国政本就是他夙愿。昔年碍于年幼资浅,如今冠礼已成,又经数年历练,无论是沉稳气度还是治国才能,皆已赢得满朝认可。
费祎不再多言,径自在侧座落座,俨然已进入辅佐角色。
益州公文在此,交州文书在彼。费祎指着两案竹简道。
诸葛詹当即决断:益州事务烦请尚书令处置,我来审阅交州文书。
益州政事平稳,不过例行公事。交州却是新辟之地,每一份文书都承载着发展蓝图。他尤其关注盐府奏报——如今盐务衙门已迁至琼州,这海南岛上的新气象正待他擘画。
沿岛岸线大规模兴建盐场,极尽所能提升产量,并在当地公开晒盐技法,招募更多劳力参与生产。
所有煮盐工人都被限制在岛上活动,严格管控码头进出,确保制盐工艺绝不外传。
整座琼州岛化作巨型盐仓,环岛盐田星罗棋布,岛心农田产出丰饶。粗放耕种即可岁获两季,除自给自足外还能供给水师,水师则每日运送燃料上岛。
盐部衙门在此觅得宝地,全岛俨然新生盐都。经诸葛詹估算,年产量足以供应魏吴两国百姓所需。但这远非产能极限——当盐产满足中原需求,商队自会开辟新市场。
吴地商贾将盐贩至山越,魏国行商则销往漠北、辽东。更有驼队经丝绸之路西行,将雪盐送往西域。茶叶蜀锦亦然,本土饱和便远销异域,丝绸之路永为蜀地敞开财路。
诸葛詹阅毕盐部奏章,转手取过军情急报。关统传来捷讯:扶南、林邑等中南半岛邦国皆已平定。蜀军以碾压之势获胜后未行屠戮,改由董允推行教化。
首要之务是广设学堂,教授礼法。抗拒者将遭关统特别管教。对这些部落野人实施军营式管理,重塑其观念,赐汉姓,授汉字,灌输忠君思想。
这般文明层级的碾压,远比刀剑征服更为致命。
后世一些东亚国家极力想要抹去身上的文化印记,甚至不惜重塑本国文字语言,但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蛛丝马迹。
此时的中南半岛已完成武力统一,而董允正着手推行文化整合。
诸葛詹批阅竹简时只简单写了个字,未作更多批示。他深知董允无需自己指点,放手让其施为即可。
接着翻到赵统的奏章,内容颇为有趣。除了在马来群岛捕获土着、采集香料外,赵统还提到各岛屿上普遍生长着大量野生柘树。
与同音,实为古时对甘蔗的称谓。当时因其甜度不足,故未冠以字前缀。交州及南中地区的野生柘虽含汁液,但因进化不足而味淡。
但赵统发现岛上的柘树异常甘甜,水军将士每次登岛都要大快朵颐,还特意提出要给诸葛詹和刘阿斗进献。
这可是稀罕物。诸葛詹赞叹道,榨汁熬糖工艺简单,比煮盐还省事。只需榨取汁液过滤熬干,就能得到红糖。在甜食稀缺的年代,这已是难得的美味。
费祎听到诸葛詹的自言自语,立即凑过来询问。听闻是海军发现的珍品,功效堪比食盐,诸葛詹当即提笔疾书:八百里加急,速送柘树!
(洛阳皇宫的嘉福殿内,曹叡正召见司马懿。爱卿也见老了。曹叡感叹道,回想朕初登基时,爱卿尚值盛年,如今已是须发皆白,光阴似箭。
老臣确实年迈,倒是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令老臣羡慕不已。司马懿缓声应道。
曹叡轻笑:朕前些日子还卧病在床。倒是爱卿老当益壮,犹能领兵出征。司马懿听出话中深意,直接问道:陛下召见老臣,不知有何谕示?
诸葛丞相仙逝后,西境战事平息,朕原想召司马爱卿回京颐养天年。曹叡叹道:毕竟爱卿年事已高,朕实在不忍心让你继续在雍凉之地受苦。
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老臣万死不辞。司马懿急忙躬身应答。
见气氛恰到好处,曹叡话锋一转:可恨那公孙渊逆贼,竟敢擅自称王。毋丘俭毕竟年轻资浅,思来想去,还是爱卿亲自率军征讨辽东最为妥当。
老臣年迈体衰,只怕有负圣恩...
爱卿此言差矣。曹叡凝视着司马懿,就当是为大魏,为朕最后出征一次。就当是朕的请求罢。
臣惶恐!司马懿伏地叩首,陛下言重了。臣定当竭尽全力,誓死荡平辽东。
爱卿忠心可鉴!曹叡展颜问道:不知需要多少兵马,多少时日?
四万精兵。司马懿略作沉吟,去程百日,征战百日,返程百日。再预留些时日以防变故,一年内定能凯旋归朝。
甚好。眼下开春在即,爱卿早做准备,待天气回暖便率军启程罢。
臣领旨。
......
成都皇城内。
别说,这蔗糖分真足。张星彩横握甘蔗,嚼得汁水四溅。
殿内众人皆如是,刘阿斗也抱着截甘蔗啃得起劲。
诸葛淉吐掉渣滓,好奇道:这般时鲜如何运来的?路途遥远不会腐坏么?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都投向诸葛詹。
这有何难?诸葛詹舔着唇角解释道,连根带土移入盆中,沿途勤加浇灌。待运抵宫中现砍现食,自然新鲜如初。
这般法子,莫说从南洋运到蜀地,便是直抵中原亦非难事。
劳民伤财,下不为例。张皇后温言劝诫。
母后方才可没少用呢。刘萱小声嘀咕。
小没良心的,白疼你了。张皇后嗔怪地瞪了眼女儿,每次说诸葛家小子,不是陛下护着,就是你跟着顶嘴。
“胖嫂放心,我是有用的,只是让你们先尝尝新口味。”诸葛詹解释一句,转头问太监:“尚方那边准备妥当了吗?”
“都好了。”太监回答。
“走,咱们瞧瞧去。”诸葛詹起身一挥手。
众人随他来到一条小溪边,这里已架起两座小型水车,传动装置也连接完毕。
装置尽头紧挨着两座圆滚轮,一个正转,一个反转。
滚轮下方斜放着一块带筛孔的木板。
大伙儿看得一愣一愣的,谁也不懂这玩意儿是干嘛用的。诸葛詹也不多解释,直接取来一根削好洗净的甘蔗,塞进两座滚轮之间。
咔咔转动间,甘蔗被吞进去,重重一碾——
“哗啦啦!”
汁水喷涌而出。碾过的甘蔗从滚轮另一端掉在斜板上,骨碌碌滚落,汁水则透过板上的孔洞流进下方木桶,一滴不剩全接住了。
诸葛詹把榨过的甘蔗对折,又塞进去压了一遍。这次压完的渣子直接扔掉。
“真不赖,果果设计的家伙什就是好用。”他竖起大拇指。
诸葛淉抿嘴笑了,能帮上哥哥的忙她最开心,“哥哥,这汁水能直接喝吧?不用再嚼了?我腮帮子都嚼酸啦。”
“嗯,直接喝就成。”诸葛詹点头,“我多榨些,大家都尝尝。”
说着他又忙活起来,直到榨满一整桶甘蔗汁,给每人分了一碗还有富余。
“嚯——直接喝果然更甜!”刘阿斗咂着嘴称赞。
“就是有点渣渣。”张星彩习惯性挑刺。
“那你别喝呀!”刘萱撇嘴。
“确实得过滤一下。”诸葛詹让太监取来细绢,把汁水滤了一遍,这回剩的都是清亮亮的甜汁。
旁边小炉子早就生好了火,锅也备着。诸葛詹把甘蔗汁倒进去,吩咐太监:“小火慢熬,不停搅和。”
“是。”
在众人注视下,锅里的汁水越熬越浓,颜色渐渐变深,咕嘟咕嘟冒着黏稠的泡泡。(caff)
最终,一锅甘蔗汁熬至浓稠,渐渐凝结成晶体,这便是红糖的诞生。
趁着余温未散,将其切成整齐的小块,静置待其风干定型。
都来尝尝吧。诸葛詹率先取了一块放入口中。
众人依样品尝,纷纷露出惊喜之色。
是糖!刘萱雀跃道,比麦芽糖还要甜呢!
身为公主,她幼时虽尝过珍贵的麦芽糖,却从未体验过这般纯粹的甘甜。
思远可是打算售卖此物?张皇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意图。
不错,收益不会逊于白霜。诸葛詹边嚼着糖块边回答。
太好了!赵襄儿欢喜道,日后便不缺糖吃了。
在这个甜味稀缺的时代,蜂蜜产量稀少,而麦芽糖又需耗费大量粮食,无人舍得大规模生产。
月事期间可以适量食用,平日莫要贪嘴,免得蛀牙。诸葛詹叮嘱道,皇后姐姐近日每日少食些,于身体有益。
哼,你倒是懂得不少。张皇后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如今众人皆知她在调养身子,倒也无需避讳。
诸葛詹转向一旁的太监,其中不少是尚方署的人。
可都看明白制作流程了?即刻启程前往交州,向郭攸之报到,在那边筹建制糖坊。他吩咐道。
看来今年财政收入要突破五百亿了。诸葛詹双手枕在脑后,得意道,无敌原来是这般寂寞。
思远哥哥最厉害啦!小迷妹刘萱比他还兴奋。
派遣尚方署的人前往交州,甚至在马来群岛上建立制糖坊,既能确保工艺不外泄,又能通过船只将红糖运回本土。
待到入冬前商贾最后一次入蜀时,定能囤积大量红糖。如今已无需诸葛詹提醒,商贾们每次入蜀都会倾尽家财,唯恐资金不足。
毕竟小丞相时常推出新品,若因钱财短缺而错失良机,那便是天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