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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远换下了一身西装,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和一条军绿色的工装裤,脚上是一双沙漠靴。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刚刚在好莱坞掀起一场风暴的资本巨鳄,更像是一个来沙漠里徒步的旅人。

秦岚跟在他的身后,同样是一身干练的作战服,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文森特·凯恩从摄影棚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这位传奇导演看起来比上次视频会议时更加憔??悴。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旧衬衫,手里拿着一个已经见底的咖啡杯。显然,这几天,他一直守在这里,寸步未离。

他看着从直升机上走下来的陆远,眼神很复杂。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

陆远径直向他走去。

“看来你把这里照顾得很好。”陆远看了一眼身后那些覆盖着防尘布的设备。

“这是我的工作。”凯恩的声音沙哑,他举了举手里的空咖啡杯,“这里的咖啡喝光了。”

“很快就会有新的送来。”陆远说,“最新鲜的蓝山咖啡豆,你想喝多少都行。”

凯恩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他们……同意了?”他问。

“我请他们喝了杯茶。”陆远笑了笑,“他们觉得我的茶叶,味道还不错。”

凯恩沉默了。

他当然不相信什么“喝茶”的鬼话。他在好莱坞打滚了四十年,比谁都清楚工会那群人的贪婪和难缠,更清楚派拉蒙那种老牌电影公司的傲慢与手腕。陆远只用了不到四十八个小时,就让这两头巨兽,同时低下了头。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凯恩的理解范畴。

这让他感到了陌生。以及,一丝敬畏。

“安雅和伊森呢?”陆远问。

“在训练舱里。”凯恩回答,“他们把自己关在里面,一整天了。我让他们休息,他们不听。”

陆远点了点头,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去把所有还留在片场的人,都叫到一号棚。”陆远说,“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半个小时后,一号摄影棚。

这里是《无限的回响》最核心的拍摄场地。挑高超过五十米的巨大空间里,搭建着影片中“遗弃之星”的场景。冰冷的金属结构,锈迹斑斑的管道,以及散落在各处的、奇形怪状的废弃机械,构成了一个充满后末日风格的、荒凉而宏大的世界。

但此刻,这个世界,是黑暗的。

只有几盏应急工作灯,提供着微弱的照明。

大约两百多名剧组成员,稀稀拉拉地,聚集在场地中央。他们大多是各个部门的核心技术人员,因为对这部电影的热爱,或者对凯恩导演的忠诚,才选择留守在这里。

但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迷茫。罢工的阴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不知道这部倾注了自己无数心血的电影,是否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气氛压抑而沉重。

安雅·索恩和伊森·克罗夫特也站在人群中。他们刚从零重力训练舱里出来,头发还是湿的,身上穿着贴身的黑色训练服,脸上带着一丝苍白。经历了陆远那次毁灭性的精神打击后,他们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疯狂的训练中。他们看向人群前方的那个身影,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陆远就站在一个道具箱上。没有麦克风,也没有聚光灯。

他看着面前这些垂头丧气的脸,等所有人都到齐后,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空旷的摄影棚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了。也很迷茫。”

“就在两天前,有人告诉我们,这部电影拍不下去了。他们用罢工,用合同,用各种所谓的‘规矩’,想让我们停下来。”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

“现在,我回来了。”陆远环视了一圈,“我来告诉大家一个结果。”

他顿了顿。

“麻烦,已经解决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轻微的、不敢置信的骚动。

“从明天早上六点开始,剧组全面复工。所有人的薪水,从今天开始,翻倍。直到电影杀青。”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沉寂的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他们看着站在道具箱上的陆远,脸上是震惊,是疑惑,是狂喜。

“我不喜欢说废话。”陆远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我只问一句——有没有人,现在想退出?”

他看着所有人。

“如果想回家,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就可以去财务那里领走你们所有的薪水,外加三个月的补偿金。我绝不挽留。”

片场里,鸦雀无声。

没有一个人动。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那种沮丧和迷茫,正在被一种重新燃起的、灼热的东西所取代。那是对创作的热情,是对一个强大领导者的信服。

“很好。”陆远点了点头,从道具箱上跳了下来。

“那么,现在,”他走向人群中的文森特·凯恩,“所有人,解散。该休息的休息,该检查设备地检查设备。明天早上六点,我希望看到这台机器,重新全速运转起来。”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沸腾的人群,只是对凯恩做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两人一同向摄影棚的深处走去。

留下的,是一群劫后余生、士气被重新点燃到顶点的电影人。

安雅·索恩看着陆远离去的背影,她转头,对身旁的伊森·克罗夫特说:

“我好像明白,他之前为什么说我们是‘假的’了。”

伊森·克罗夫特点了点头,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个苦涩但又释然的笑容。

“因为,和他比起来,”他说,“我们之前的确只是在……演戏。”

同一天,下午,洛杉矶,盖里建筑师事务所。

安娜·李站在那个巨大的城市沙盘前,手中拿着一把小小的喷枪。

在她面前,那座由她负责的“中央枢纽”建筑群,已经完全变了样。

原本那些流畅、优美、充满未来感的线条,都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不规则的断裂、粗暴的拼接和有机质感的、全新的结构。

它不再像一个出自人类设计师之手的精密模型,反而像一株从地壳深处挣扎生长出来的、巨大的、奇形怪状的晶体矿物。一道道深刻的“伤痕”,贯穿了整个建筑体,但从这些“伤痕”的内部,又生长出了更多更细微、更复杂的结构,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