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洛杉矶，夏特蒙特庄园酒店。
陆远在他的独立小屋的客厅里。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质t恤和一条黑色的居家短裤，赤着脚。
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莎拉·詹金斯那份名为《无限的回响》的剧本。
他的手机放在电脑旁边。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陆远接起了电话。
“是我。”电话那头，是莎拉·詹金斯的声音。
“好。”陆远说。
“我同意。”莎拉说。
“我的律师会在今天之内联系你的经纪人，处理合同和付款的事。”陆远说。
“我只有一个问题。”莎拉说。
“说。”
“这一切是真的吗？”
“是真的。”陆远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好。”莎拉说。然后，她挂断了电话。
陆远把手机放下。他拿起桌上的座机，拨了一个号码。
“是我。帮我找一个导演。”他说，“名字叫文森特·凯恩。我要在三天之内见到他。”
下午两点，加利福尼亚州，马里布。
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行驶在太平洋海岸公路上。
一边是陡峭的、被阳光晒得发白的悬崖，另一边是广阔无垠的太平洋。蓝色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白色的浪花，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沙滩。
陆远坐在车后座。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亚麻衬衫，一条白色的休闲长裤，和一双棕色的乐福鞋。
车子在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岔路口，拐了进去，沿着一条陡峭而蜿蜒的私人公路，向山上驶去。
公路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由整块混凝土浇筑而成的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
车子在门前停下。
一个隐藏在墙壁里的摄像头，转了过来，对准了车子的前挡风玻璃。
几秒钟后，那扇沉重的混凝土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车子驶入门后，是一条由白色碎石铺成的小路。小路的两旁，是枯山水一样的庭院。没有草坪，没有鲜花，只有形状各异的岩石和被仔细梳理过的沙地。
道路的尽头，是一栋房子。
那是一栋完全由玻璃、钢和清水混凝土构成的现代主义建筑。它像一个巨大的、几何形状的雕塑，安静地嵌在山崖之上。
车子停在门口。
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面无表情的男人，为陆远拉开了车门。
陆远走下车，走进了那栋房子。
房子的内部，是极简主义的。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将太平洋的景色，毫无保留地引入室内。家具很少，只有几件出自名家之手的经典设计。墙上没有挂任何画作。整个空间，安静、空旷，像一个美术馆。
房子的主人，正站在客厅中央。
他看起来大约六十岁左右，身材瘦高。他有一头银灰色的头发，剪得很短，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但他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和一条黑色的裤子。
他是文森特·凯恩。
好莱坞一个传说中的名字。他一生只拍过四部电影，但每一部，都被奉为经典。他以其极致的完美主义、对技术的狂热、以及孤僻的性格而闻名。他已经有十年，没有执导任何新片了。
文森特·凯恩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陆远，然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坐。
客厅里，只放着两把黑色的皮质单人沙发。它们相隔三米，面对面地摆着。
陆远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我讨厌制片人。”文森特·凯恩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他们是扼杀艺术的会计。”
“我不是制片人。”陆远说。
“哦？”
“我是一个为你提供画布、颜料和绝对自由的人。”陆远说，“仅此而已。”
文森特·凯恩看着他，没有说话。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似乎要剖开陆远的表皮。
“《无限的回响》。”陆远说。
听到这个名字，文森特·凯恩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
“莎拉的那个剧本。”他说，“一个无法被拍摄的、伟大的垃圾。”
“为什么？”陆远问。
“因为它试图探讨的，是电影这种媒介，无法承载的东西。”文森特·凯恩说，“它关于时间的非线性，关于意识的量子本质，关于存在本身的意义。这些东西，用镜头是讲不明白的。
你把它拍出来，就只会得到一堆昂贵的、华丽的、但毫无意义的视觉垃圾。观众会睡着，或者，假装自己看懂了。”
“我同意。”陆远说。
文森特·凯恩有些意外。
“所以，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导演。”陆远继续说，“我需要一个视觉哲学家。一个能将这些抽象概念，翻译成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视觉语言的人。一个能让观众不是‘看懂’，而是‘感受’到这一切的人。”
“整个好莱坞，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文森特·凯恩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他沉默了很久。
“给我一个理由。”他说，“为什么是我？也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人类即将踏入一个新的纪元。”陆远说，“AI正在重塑我们的社会结构，生物技术正在重新定义生命的边界，虚拟现实将模糊真实与虚幻。
莎拉的剧本，不是一个未来的寓言，它是一个正在发生的现实。观众需要一部电影，来帮助他们理解和面对这个即将到来的、陌生的新世界。”
“我们需要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坐标。”
“而你，”陆远看着他，“你沉寂了十年。你一定是在等待一个真正值得你出手的作品。一个能总结你所有电影哲学，同时，又能开启一个新时代的作品。”
“《无限的回响》，就是那个作品。”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有远处海浪的声音，隐约传来。
文森特·凯恩站了起来。他走到那面巨大的玻璃墙前，背对着陆远，看着外面的太平洋。
“预算呢？”他问。
“五亿美金，作为启动资金。”陆远说，“上不封顶。”
“选角权呢？”
“完全在你。”
“最终剪辑权呢？”
“也在你。”
文森特·凯恩转过身，重新看向陆远。
“你知道我拍电影的方式。”他说，“我可能会为了一个三秒钟的镜头，花掉三百万美金。我可能会在一个场景里，折磨演员上百遍。我会超出预算，也会超出时间。最后，我可能会交给你一部完全不符合市场预期的、三个半小时的电影。”
“我知道。”陆远说，“那正是我想要的。”
文森特·凯恩看着陆远，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表情。
“把你的联系方式，留给我。”他说，“我需要再读一遍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