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笑声中,某个躲在父亲身后的孩子死死攥拳,眼底燃起幽蓝怒火。
那蛮族头领见状愈发得意,伸手点着少年郎讥笑道:孟优,你这怂包...
连你家小崽子孟获都不如!
至少那娃儿还敢抡拳头,你就只晓得缩脖子,真真是个没卵蛋的怂货!!
我啐!
这蛮酋肆无忌惮的辱骂,引得帐中哄笑四起。
谁都没料到——
面对这般羞辱,孟优竟不恼不怒。
他按住暴跳如雷的幼子,反将那些笑得前仰后合的蛮酋指给孟获瞧:儿啊,看见没?
这些莽汉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你切莫学他们!
记住,出手前先动脑子!
否则被人生吞活剥了,还当自己是英雄好汉!
若诸葛庆在此,必会诧异这番话的未卜先知。
后来史书昭昭——
他那终究没听进劝诫的儿子,果然活成了这群莽夫的模样。
终被转世为兄的前世蜀相算计得死死的。
七擒七纵之后,竟心甘情愿跟着去了成都,当起什么御史中丞。
再后来...
随那乐不思蜀的后主,被邓艾打包献了降表!
此时的孟优哪知后事,话音未落便猝然盯住那叫嚣的蛮酋:
董刹利!你憋着这口气很久了吧?
不如当着大祭司和各部首领的面,你我生死斗一场?
放心,等你咽了气,我定叫人好生教养董荼那,按我汉家规矩给你守孝三年!
孟优说着抄起朴刀直指对方,眉宇间尽是睥睨之色。
面对直逼而来的锋利刀刃,董刹利眼底掠过一丝惊恐。
他虽敢当众肆意羞辱孟优,心底却清楚自己绝非对方敌手。
若真如孟优所言进行生死较量,今日殒命的必定是自己。
孟优捕捉到对方眼中惧色,鼻腔里挤出轻蔑的冷哼。
懦夫!
嘴上叫嚣得厉害,真要动手时却成了缩头乌龟!连与我对阵都这般怯懦,日后遭遇中原所向披靡的诸葛庆,岂非任人宰割的羔羊?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爆 ** 动。
伴着杂乱脚步声,一名蛮兵踉跄闯入,面如土色。
报——诸位...头领!
汉...汉军杀到了!
这声急报犹如惊雷,各族首领霍然变色,厉声呵斥:胡说八道!
诸葛庆三日前才发布讨蛮檄文,此刻大军理应刚离成都,怎可能...
话未说完,众人突然噤声。
与其他首领的惊疑不同,孟优面色沉凝地摩挲着刀柄,嘴角渐渐泛起苦涩笑意。
作为诸葛庆的老对手,他此刻反而最先明白过来——那位中原统帅哪是计划三日后出征?恐怕檄文发布当日,汉军铁骑就已星夜兼程。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眼前危局!
孟优倏然抬头,恰与主座上的祝融祭司四目相对。他微微摇头,既是否认知情,亦是澄清立场:
这场突袭,与他毫无干系。
(得到孟优肯定的答复,确认此事与孟优无关后,祝融族大祭司紧绷的心弦终于略微松弛。
倘若这位扎根蛮族的汉人首领与诸葛庆暗中联手,局势将变得不堪设想。有孟优作为向导,汉军扫平南蛮各部落必将势如破竹。
只见她猛地抄起身侧那根藤木法杖,重重叩击地面。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汉军虽至,眼下不还未兵临城下?
她手中藤杖直指跪伏在地的蛮兵,厉声道:你将汉军动向细细道来,究竟到了何处?距我们还有多远距离!
在祭司威仪震慑下,惊魂未定的蛮兵终于稳住心神,战战兢兢禀报:启禀...启禀大祭司!
发现汉军行踪时,他们距此已不足六十里!
放眼望去——
漫山遍野尽是汉军旌旗!
其后更有源源不断的兵马正在集结!
据我等探查...
汉军已封锁南中通往益州的所有要道,各隘口皆有汉将把守!
这席话让在场众人面沉如水。汉军布下天罗地网即将合围,他们竟后知后觉至此。
惊怒交加之际,又不禁暗自庆幸。多亏哨探及时发现,若任由汉军直捣会盟之地,后果不堪设想。届时各部首领,恐怕都要成为汉军阶下之囚。
大祭司,不如召集族人拼死一搏!我这便调集族中勇士,与汉军决一死战!
说得对!汉人狡诈偷袭,但只要大祭司下令,我蛮族儿郎何惧强敌!
拼了!
若战事不利,大不了退入南方密林。汉军难道还敢深追不成?
汉军退后再杀回阵来!
众蛮族首领群情激昂,纷纷力主兴兵,不愿向汉军低头。
眼见众人战意汹汹,即便身为各族共尊的领袖,祝融氏大祭司也难以直接驳回。
沉默片刻后,她最终松口道:诸位首领速速集结勇士,备战汉军!
但在开战前,容我先探探那汉将诸葛庆的底细。贸然交锋即便击退汉军,我族亦将元气大伤!
说话间她目光如电,扫过几个面露不甘的首领,厉声道:怎么,莫非觉得老身这番话不中听?
汉人疆域辽阔人口众多,我蛮族子民几何?战死万人,汉人月余便可补充兵员,我族却要休养数年!
若折损十万族人,南疆百蛮就此消亡,而汉人不过蛰伏两三载便能卷土重来!
这番掷地有声的训斥,令那些不服者纷纷垂首。
谨遵大祭司之命。
全凭大祭司做主。
某这就回寨调集勇士,听候调遣。
......
待众人散去,祝融氏大祭司盯着仍留在原地的孟优。
孟首领为何不随他们同去?莫非不愿出兵抗汉?
孟优抱拳道:非是如此。来会盟时优已带来三千精兵。
如今寨中所余......
唯有新近成年的长子孟节与老弱妇孺,即便前来也于战事无益。
这番回答让大祭司一时语塞。
在众多蛮族首领仅带少量护卫轻装赴会时,唯独孟优做足了战前准备。两相对比之下,祝融氏大祭司心中五味杂陈。
那些首领们只会高喊开战,却无人考虑具体作战方案。反倒是沉默寡言的孟优,早已做好周全准备。
祝融氏大祭司不禁问道:孟优,依你之见,若与汉军交战,我们能有几分胜算?
孟优斩钉截铁地回答:恕我直言,若对手是庞羲之流,尚可平分秋色。但面对常胜将军诸葛庆...他苦笑着摇头,北方的鲜卑、辽东的乌桓、西北的羌族,都已成为历史。即便我们占据地利,在诸葛庆眼中也不过是待破之局。
您可曾料到,他能虚实并用,连夜奔袭至此?孟优望向北方说道。
大祭司沉吟道:所以你是建议议和?
孟优正色道,是请降。况且,这难道不正是您的本意吗?
与此同时,躲在后面的小祝融和孟获瞪大眼睛,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敬重的长辈竟在商议投降之事。
他们年龄尚幼,却能理解长辈的言语。
两个孩童对视一眼,屏息凝神,唯恐惊扰祖母与父亲的商议。
然而这般举动,怎能瞒过祝融氏大祭司与孟优的眼睛?只是此刻无心理会罢了。
祝融氏收回投向孙辈的目光,对孟优道:你所言极是!
汉军来势汹汹,老身确有议和之意。
至于归降......
老祭司语气稍缓,且待见过那诸葛庆再议。若其残暴不仁,我族便只能破釜沉舟!
她深邃地看了孟优一眼:孟首领,今夜老身欲往拜访诸葛庆,可愿同行?
孟优闻言愕然。
未料大祭司竟有此胆识,敢深入敌军大营。若诸葛庆心存歹念,恐有性命之虞。
大祭司既已决意,孟优岂敢推辞!他含笑应允。
话音刚落,两道稚嫩嗓音骤然响起:
不许去!
不许去!
只见小祝融与小孟获如同炸毛雏鸟,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小脸写满倔强。
望着孩童执拗的神情,两位长辈眼中泛起欣慰的笑意。
孟优俯身轻抚幼子发顶:获儿莫闹。
为父知你勇敢,但勇猛不等于鲁莽。
待你年岁渐长,自会明白......
下面是
孟优抬手比划着自己肩膀的位置,慈爱地看着小孟获道:等你长到阿爹肩膀这么高时,自然就能明白为父的用心了!
这位蛮族首领对幼子寄予厚望。
言谈间,已然透露出要将孟获培养为继承人的意图。
并非长子孟节不够优秀。
只是比起自幼健壮如牛犊的孟获,痴迷汉家典籍的长子更像个文弱书生,全无蛮族少主应有的气概。
在崇尚武力的蛮族中,这样的继承人确实难以服众。
若强行扶持孟节上位,反倒会害了他。
与孟优的循循善诱不同,祝融大祭司的教导方式简单直接。
去把你阿娘叫来。老祭司对孙女吩咐道,祖母有要事交代。
在这个母系氏族里,女性的地位天然高于男性。
因此族人事务都由小祝融的母亲掌管,而非她父亲。
小丫头虽然不情愿,但见祖母神色严肃,只好撅着嘴跑去寻母亲。
看着小祝融远去的背影,孟优若有所思地露出微笑。
大祭司,令孙女与我儿年纪相仿......
祝融大祭司扫了眼结实的小孟获,淡然道:我祝融氏乃火神后裔,不是蛮王或人王,休想打我孙女的主意。
孟优闻言,立即识趣地咽回了后半句话。
人王?他们孟氏可不敢有此妄想。
他孟家若有争霸天下、称王称帝的能耐,也不至于 ** 得远遁南中,与当地蛮族混居。
至于蛮王之位?
想到那些性情暴烈的各部蛮族首领,孟优不禁摇头。
他对付那些只知蛮力的莽夫尚且头疼,儿子孟获即便比他更强,将来真能坐上蛮王之位?
更何况,蛮王岂是易当的?
若汉军大举讨伐,蛮王部落必是第一个遭殃的。
稍有差池,便有灭族之祸。
他孟优不指望儿子有多大出息,能平安终老便足矣!
……
黄昏时分,屯兵牂牁郡南境蛮族边界的诸葛庆,忽得探马来报。
临时军帐内,诸葛庆望着眼前自称祝融部落大祭司与蛮族首领孟优的二人,抬手示意道:“来者是客。”
“二位身份真假暂且不论,敢冒险来我军中,想必不止为瞧我诸葛庆长什么模样。”
“既如此,不如直入正题。”
“说出你们的条件,若合我意,本都督即刻退兵。若谈不拢——”
“本都督也不为难你们,放你们回去,而后汉军与蛮族再决生死,直至一方灭尽为止。二位以为如何?”
开场便亮明态度——战与和,一言可决。
祝融氏大祭司与孟优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苦涩。
诸葛庆的强势,哪像是谈判?分明是吃定了他们,连周旋的余地都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