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那盏灯还亮着。
姜小芽没动。她盯着投影里那个背光的人影，手指却已经滑到了腰间的竹筒袋上。袋子烫得像刚从灶膛里捞出来，震得她掌心发麻。里面那团光终于冒了个泡，浮出一行字：【信号同步中，锚点频率匹配成功——用户Id：姜小芽，权限重评开启】
她没理那行字。
她只记得自己前世住的那栋楼，二楼朝南的窗户，夏天总被西晒烤得玻璃发烫。她习惯把竹筒袋搁在窗台边，一边啃泡面一边刷游戏论坛。那时候她写的代码，是给一个叫“宅女种田模拟器”的demo。
现在，那栋楼在数据空间里投了个影，窗边站了个影。
她冷笑一声，神识一沉，直接把自己塞进了那道灯光的频率里。
数据流立刻变了味。刚才还像烧焦的电路板，现在踩上去像踩在旧公寓的木地板上，咯吱作响。四周的代码墙开始褪色，浮现出墙纸剥落的纹路，防盗网上挂着她晾过袜子的夹子。
“还挺会装熟。”她嘟囔。
话音刚落，空气炸了。
不是声音，是字。一行行黑底白字从四面八方冲她撞过来，像地铁站里被人围攻的弹幕屏。
【你删过8887次存档，凭什么说自己是创世神】
【系统日志第0001号：姜小芽，标记为冗余进程】
【建议立即清除，释放内存】
【她连cooKIE都清不干净，装什么管理员】
姜小芽站着没动。这些话她听过。不是在游戏里，是在她熬夜改bug时，论坛喷子刷的帖子。那时候她顶着“菜鸡程序员”的Id，被人骂到关机。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闭眼，把“情绪读取”开到最大。那些弹幕撞在她神识上，不再是冷冰冰的字，而是裹着一股股酸腐的怨气——像是泡面桶堆在角落发霉的味道，像是删存档前舍不得点“确认”的手抖。
她睁眼，笑了。
“原来你就是我那些没通关的档啊？”
她抬手，指尖在空中一划，调出“家居炼器台”的界面。不是要造东西，是借它的解析模式，把弹幕流当电路板一样拆开看。果然，底层代码里藏着一串串被标记为“错误轮回”的日志碎片，每一片都写着她的名字，每一片都被打上了“废弃”红戳。
而这些碎片，正被一股黑流裹着，聚成一个人形。
那人影越聚越实，从一团乱码变成半透明的躯干，最后全身浮现出流动的代码纹路，像血管里跑的不是血，是程序。他站在数据废墟中央，脸是模糊的，但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头，正一闪一闪地跳着红光。
姜小芽认得那玩意儿——是洛清寒的高定项链，雷劫造型的。
“哟，”她歪头，“穿我的失败人生当铠甲？挺会省材料啊。”
洛清寒没说话。他抬手，弹幕立刻升级。这次不再是文字，而是影像——
她看见自己被宗门退学，抱着破包袱蹲在山门口啃冷馍；
她看见自己饿死在田埂上，手里还攥着一粒没种下去的灵种；
她看见自己在实验室猝死，电脑屏幕还亮着，代码写到一半。
一个个“她”从数据流里爬出来，围成圈，指着她笑。
“你算什么创世神？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姜小芽看着那些影子，忽然伸手摸了摸袖子。卡通创可贴还在，边缘有点翘了。她想起上回哭着种灵果，洋葱喷雾就在乾坤袋第二格。
她掏出来，咔地拧开。
“你们这些烂菜叶，”她吸了口气，喷了一脸，“堆肥都嫌你们水分太多！”
眼泪立刻下来了。
一滴，两滴，砸在数据地上，没消失，反而长出藤蔓。那些藤蔓不是普通的植物，是灵植的幼苗，叶片上还带着她系统里“种田模拟器”的生长进度条。它们疯了似的往那些“失败人生”影子身上缠，一缠就吸，把怨气当肥料，越长越壮。
影子们开始尖叫，崩解，化成数据渣滓。
洛清寒的代码躯体猛地一震，胸口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滚动的字符——【积分余额：】
姜小芽瞥了一眼，没愣住。
“哦，”她抹了把眼泪，鼻音浓重，“原来你拿我积分刷装备呢？怪不得我去年想兑个自动浇花机，系统说库存不足。”
她抬脚往前走，每一步都踩碎一地弹幕。洛清寒往后退，代码手臂一挥，又甩出一堆新影像——这次是她种的田全枯了，弟子全跑了，系统界面弹出红色警告：【用户活跃度不足，即将注销】
“你撑不了多久。”他的声音是电子杂音拼出来的，“你只是个试用期用户。”
姜小芽停下。
她没看那些影像，反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道旧疤，是小时候切菜切的。那时候她边哭边切洋葱，结果把手指头搭进去了。后来她写系统时，特意加了“哭能加速灵果生长”的设定。
她笑了。
“试用期？”
她抬手，把最后一瓶洗髓液从系统背包里掏出来。蓝光在她指间晃，像小时候喝的脉动。
“我写你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要收费。”
她正要拧开，头顶突然一暗。
光团来了。
不是漂浮的符文，不是机械音，而是一个三岁奶娃，穿着小围兜，漂在半空，奶声奶气地举着一块电子屏。
【检测到宿主即将突破数据边界】
【是否消耗全部积分8888万，购买“至尊会员”？】
【特权：永生、改命、删档重来】
【限时特惠，仅需全部身家】
姜小芽抬头，眯眼。
“你什么时候学会搞促销了？”
奶娃晃着脚丫：“试用期倒计时，00:00:07。”
倒计时在它脑门上闪着红光。
姜小芽没动。她盯着那串数字，忽然伸手，把“灵兽图鉴”调了出来。不是看灵兽，是用它的扫描功能，直接对准系统本体。
界面一闪，跳出一行小字：【当前状态：试用版V1.0，开发者权限未激活】
她笑了。
“我创你的时候，设过付费墙吗？”
她没等回答，反手把洗髓液拧开，不是喝，是往奶娃眉心一滴。
液体落下的瞬间，奶娃瞳孔里闪过一帧代码：【开发者权限·未验证】
姜小芽的手还举着。
瓶口最后一滴蓝液摇摇欲坠，没落下去。
她盯着那滴液体，忽然说：“我不续费。”
她的声音很轻，像关机前的最后一句指令。
“我……升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