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那道笑声还在岩壁间回荡，像根细线缠着人的耳膜。姜小芽没动，指尖还沾着红薯屑，南宫翎的嘴被塞得鼓起，腮帮子一抽一抽地嚼，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
墨言的剑匣已经半展开，二维码纹路在暗处泛着微光，扫过白影落地的方向，警报无声亮起——身份未识别。
那道白影单膝点地，铜镜横在身前，镜面朝外一推，四个大字猛地炸开：禁止许愿。字迹边缘还描了粉边，像极了坊间流传的美妆教程封面。
愿力波纹像是撞上了墙，猛地一顿，镜阵残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格式化。
姜小芽眯眼，手悄悄摸向腰间竹筒袋。系统光屏刚弹出一半，她就发现界面左下角多了个陌生图示——像是一面裂了缝的镜子，正一闪一闪。
“吃完了没？”她低头问南宫翎，声音压得极低。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嘴边还挂着红薯渣。
她一把抽出他嘴里剩下的半块，塞进自己嘴里，腮帮子鼓着，含混道：“那就别想，也别念，听见没？现在谁要‘想’，谁就是靶子。”
南宫翎喘了口气，第九条尾巴还在抽，但不像刚才那样往地底拽了。他抬眼看向那持镜的少女，瞳孔猛地一缩。
镜面反光扫过他眼皮，一瞬间，他看见冰原，看见断剑，看见一只被剥了皮的九尾狐躺在雪地里，只剩一条尾巴还微微颤着。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整条背脊弓起，像是被什么狠狠刺穿。
姜小芽立刻抬脚，把一块碎陶片踢进他身下，系统警戒圈“嗡”地成型。她盯着那少女，声音不带情绪：“你左眼看过去，右眼教人画眉——现在，用哪只眼跟我说话？”
白芷没动，右眼的美妆投影还在循环播放“如何三步画出斩男眼线”，她却闭上了那只眼。
左眼睁开时，瞳孔深处浮起一片冰原。万年剑冢，寒风卷雪，一柄断剑插在封印石上，剑柄刻着两个小字：清寒。
“我封过他三次。”她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旧事，“第一次，他想改命格；第二次，他想替天道写规则；第三次……他把我的剑心抽出来，炼成了某个宅女系统的新手礼包。”
姜小芽咬牙，嘴里的红薯突然不香了。
竹筒袋震动了一下，系统弹出一行字：【检测到原始能量源匹配，是否重启“种田系统”核心协议？】
她没点确认。
“所以你是来讨债的？”她问。
“我是来收尾的。”白芷抬手，铜镜转了个向，镜背对着姜小芽，“他现在靠吸别人的‘想’活着。可‘想’这东西，最怕‘不想’。你刚才那招情绪真空，是正路，但撑不了三秒。”
“你有更快的？”
“有。”白芷顿了顿，“但得用你的‘最不想’。”
姜小芽皱眉。
“人最怕的不是痛苦，是希望落空。”白芷说，“你得让我照出你最不想记的那一刻——不是难过，不是后悔，是那种‘算了，就这样吧’的瞬间。”
姜小芽沉默了一秒，忽然笑了：“你可真会挑。”
她抬手，抹了把脸，把红薯渣擦掉，然后伸手抓住铜镜边缘：“照我。”
白芷点头，镜面一转。
光晕流转，画面浮现——
一间小屋，冬天，暖气片嗡嗡响。桌上的外卖盒堆成塔，屏幕蓝光映着一张脸。窗外烟花炸开，整栋楼都在欢呼。她却把头埋进膝盖，说：“不想过年了，太吵。”
那一瞬，屋里的光暗了一瞬。
镜中画面被放大，情绪被抽离，凝成一道灰黑色光束，反向射入地底镜阵残片。那些许愿符像是被泼了酸，边缘迅速焦黑、卷曲、碎裂。
“就是现在！”白芷低喝。
姜小芽立刻启动“时间暂停”，0.03秒。她看见洛清寒的怨气丝在空中凝滞，像蜘蛛网一样铺开。她把铜镜角度调了半寸，让那道“不想”的光束精准切入怨气节点。
白芷挥剑。
剑光不亮，却带着一种沉钝的撕裂感，像是把空气一层层剥开。镜光紧随其后，两道光合二为一，直劈而下。
岩壁轰然震动，裂缝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扯断。
洛清寒的身影在碎石间浮现一瞬，半透明，像信号不良的影像。他看着白芷，嘴角扯出个笑：“你用‘不想’破‘想’……可她当年，也是这么对我笑的。”
话没说完，身影溃散。
姜小芽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跪下。她扶住岩壁，手心全是汗。
南宫翎喘着粗气，尾巴终于不再抽搐，只是软软地垂在地上。他抬头看向白芷，眼神复杂。
墨言的剑匣缓缓收拢，二维码暗了下去，但没完全熄灭，还在微微闪烁。
白芷收剑入鞘，铜镜合上，右眼的美妆投影自动关闭。她低头看了眼镜背，那里有道新裂痕，正缓缓渗出一丝银血。
“你骗人。”姜小芽忽然说。
白芷抬头。
“你说你是来收尾的。”姜小芽盯着她，“可你左眼映记忆，右眼教化妆——你早就不是纯粹的剑灵了。你在躲什么？”
白芷没答。
竹筒袋又震了一下，系统弹出新提示：【检测到镜面残留代码，与“天道_Restart_v0.3”协议存在交叉验证】。
姜小芽眯眼：“你和他……不止是封印与被封印的关系，对吧？”
白芷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我封他那晚，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什么？”
“他说：‘你斩断愿力，可你斩不断等你的人。’”
姜小芽一愣。
白芷抬手，指尖在铜镜上划过，那道裂痕里的银血被抹开，竟在镜面写下一行小字：别信系统，它吃过我的肉。
系统光屏猛地一抖，所有图标瞬间冻结。
姜小芽死死盯着那行字，喉咙发紧。
白芷收回手，铜镜重新合上，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易碎的东西。
“我不是来帮你的。”她说，“我是来提醒你——你用的系统，本该是我的葬身之地。”
南宫翎忽然抬头：“那你为什么救她？”
白芷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冷：“因为现在，她比我更像‘不想活’的人。”
姜小芽笑了，笑得有点涩：“所以你是觉得，我这种咸鱼，最适合对付一个靠‘愿望’活着的鬼？”
“不是觉得。”白芷说，“是确定。”
墨言忽然开口：“你右眼的美妆教程……是障眼法？”
“是防火墙。”白芷淡淡道，“天道规则会扫描‘执念体’，但不会查‘美妆博主’。我每天更新教程，就是为了把自己伪装成无害数据流。”
她顿了顿，右眼闪过一道极快的代码流，像是系统后台在自动修复。
姜小芽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她手腕：“那你左眼呢？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白芷没挣，左眼缓缓睁开。
冰原依旧，剑冢未变。但这一次，画面深处多了一个人影——背对着她，穿着奶黄道袍，手里拎着竹筒袋。
那人影转过头。
脸是姜小芽的，可眼神空得吓人，像是所有情绪都被抽干了。
白芷猛地闭眼，铜镜“当”地掉在地上。
姜小芽松开手，呼吸有点乱。
系统光屏终于恢复，弹出一条新消息：【核心协议重启准备中，需宿主确认二次授权】。
她没看。
她盯着地上的铜镜，镜面朝上，映出她的脸。可那倒影眨了眨眼——她自己没动。
白芷弯腰去捡。
指尖刚触到镜框，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一行小字浮出来：你当年封他，是因为他太想改命。
可你现在，是不是太想改他？
白芷的手僵在半空。
姜小芽蹲下，一把抢过铜镜，盯着那行字，声音冷下来：“谁写的？”
镜面没回答。
她抬手就要砸。
白芷突然按住她手腕：“别。”
“为什么？”
“因为……”白芷盯着镜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不是系统，也不是天道。”
“那是我。”
姜小芽一愣。
白芷抬起头，左眼映着冰原，右眼映着美妆教程的残影，两股光在瞳孔中交错。
“我只是……不想再当执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