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经略府。
张伟听完沈炼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织田信长，想要我们的清算体系？”张伟的声音很平静，“他倒是不客气。”
“经略大人，信长此举，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沈炼忧心忡忡，“他想掌握这套方法，其心可诛。我们绝不能……”
“为什么不能？”张伟打断了他，“给他。”
沈炼愣住了。
一旁的岛津岁久和夏原吉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将这套足以颠覆一个大名家，甚至一个国家财政体系的金融工具，交给织田信长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
这无异于给一头猛虎，装上最锋利的獠牙。
“大人，三思。”夏原吉忍不住开口，“此法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信长未必能掌控，一旦失控，整个日本的经济秩序都将崩溃，我等前期的心血……”
“崩溃了，才好重建，不是吗？”张伟反问。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语气淡然：“你们以为，我们建立的这套体系，核心是什么？是账目，是估价，是清算流程吗？”
他摇了摇头：“不，核心是信用。更准确地说，是最终的暴力兑现能力。”
“北条家为什么会乖乖开城？是因为我们的估价报告写得好吗？是因为夏大人的口才出众吗？都不是。是因为蓝玉的舰队就在江户湾，是因为我们能随时把他家最后的血脉，北条氏规，变成一具需要支付高昂‘运输与保管费’的尸体。”
“我们的清算，背后站着的是大明的舰队和火炮。我们的每一张借契，每一份合约，最终的抵押物，是蓝玉的刀。”
张伟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织田信长想学，就让他学。夏原吉，你去安土城，当他的顾问。把我们的流程、表格、估价方法，毫无保留地教给明智光秀。”
“大人！”夏原吉急了。
“听我说完。”张伟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你可以教他们如何给一座城池估价，如何把一个家臣的俸禄折算成负债。但是，你要在其中，埋下我们的东西。”
他看向岛津岁久：“岁久，你来给他设计课程。第一课，就从‘无形资产评估’开始。”
岛津岁久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饶有兴味的表情：“大人的意思是……”
“教他们如何清算人心。”张伟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教他们如何评估一个武士的‘忠诚’值多少钱，一个大名的‘声望’能带来多少税收。教他们把所有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变成可以交易的数字。”
“当信长开始用我们的方法，去计算他手下家臣的‘价值’时，他就已经掉进了我们的陷阱。”
“他会发现，丹羽长秀的忠诚，价值五十万石领地。柴田胜家的勇猛，能为他带来每年三万两的军费节余。而他最信任的明智光秀，其智慧和谋略，更是无法估价的‘核心资产’。”
“当一个君主，开始用算盘来衡量他与臣下的关系时，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房间里一片死寂。
沈炼和夏原吉的后背，都感到了一股凉意。
这比直接开战，要歹毒一百倍。
这是在信长赖以生存的君臣关系、忠诚体系的内部，植入一个会计软件。
从此以后，信长看待他手下每一个家臣的眼光，都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个价码。
而那些家臣，在知道自己的忠诚可以被估价后，又会作何感想？
他们会不会也开始计算，自己的忠诚，卖给谁，价钱更高？
“夏原吉，”张伟重新坐下，“你的任务，不是去当老师，是去当一个‘病毒’的传播者。你要让织田家的每一个人，都学会用我们的方式去思考。你要让他们相信，万物皆可定价，一切皆可交易。”
“至于最终的兑现能力……”张伟笑了笑，“信长的刀，能砍到哪里？整个日本吗？而我们的钱庄，已经开到了马六甲。我们的舰队，可以封锁他所有的港口。谁的信用更高，谁才是规则的制定者，他很快就会明白的。”
夏原吉深吸一口气，他终于明白了张伟的意图。
这不是妥协，而是更深层次的进攻。
信长以为自己得到了一把锋利的刀，却不知道，这把刀的刀柄上，早就被涂满了慢性的剧毒。
“在下，领命。”夏原吉躬身行礼，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敬畏。
“岛津，你配合夏原吉，给他准备全套的‘教学材料’。”张伟吩咐道，“我要让明智光秀，拿到一份让他惊为天人，但每一个字都藏着陷阱的‘屠龙之术’。”
“遵命。”岛津岁久点头。
“沈炼，”张伟最后看向沈炼，“你去一趟堺港，告诉蓝玉和猴子，九州的考评，增加一个附加题。”
“请大人示下。”
“我要他们，把那个西班牙神父，奥尔蒂斯，活捉到京都来。”张伟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我对他那套‘福音’的商业模式，很感兴趣。我想亲自问问他，一个灵魂的救赎，批发价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