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林深走上前，递过去一根“大前门”。
“大哥，借个火。”
男人抬了抬眼皮，瞥见他手里的烟，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他从兜里掏出火柴，“嚓”的一声点上。
“小兄弟，找活儿啊？”男人吸了口烟，随口问道。
“不找活儿。”顾林深也吸了一口，开门见山。
“找人，办点事。”
“办事？”男人神情一振，上下打量着顾林深。
“什么事？说来听听。”
“想请大哥你……演一场戏。”
顾林深把自己需要他扮演的角色，以及整个计划，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遍。
当然，他隐去了所有关于自家亲戚的真实信息。
只说是一个“商业计划”，需要一个“托儿”。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男人听得很认真。
他脸上的玩世不恭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错愕。
旋即，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燃起了难以抑制的兴奋与贪婪。
“你的意思是，”男人总结道，“让我去扮演一个大老板，去忽悠一个……‘本地富豪’，骗他投资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项目？”
“不是骗。”顾林深纠正道。
“是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把钱掏出来。事成之后，钱归我，你拿你的酬劳。”
“我保证，这件事干干净净，不会让你担任何风险。”
“酬劳多少？”男人吐了个烟圈，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一天一百。”顾林深伸出一根手指。
“预估需要三到五天。事成之后，我再额外给你五百块的奖金。”
“总共，差不多一千块。”
“一千块！”男人呼吸一滞，瞳孔骤然放大。
八十年代，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也就几十块钱。
一千块，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简直是笔天文数字！
“你……你没骗我？”男人不敢相信。
顾林深没说话。
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崭新的“大团结”，递了过去。
“这是两天的定金。事成之后，付清尾款。”
看着那两百块钱，男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一把将钱抢过来，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然后警惕地塞进内衣口袋。
“干了！”他拍着胸脯，一脸豪气。
“别说演老板，你就是让我演皇帝，都没问题！我叫彪子，道上兄弟都给面子，叫我一声‘彪哥’。小兄弟，以后你就叫我彪哥！”
“彪哥。”顾林深点了点头。
“戏怎么演，台词怎么说，路上我会教你。”
“你只要记住，你的目标，就是让他相信，你有一个能让他挣大钱的项目。”
“并且，让他为了这个项目，疯狂地去筹钱。”
“没问题！”彪子又拍了拍胸脯。
“这事我熟！不就是画大饼嘛，我最拿手了！”
于是，一个临时拼凑的草台班子，就这么成立了。
顾林深带着彪子，先是去了市里的旧货市场。
他花了足足几十块钱，给彪子从头到脚置换了一身行头。
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一双擦得锃亮的“三接头”皮鞋。
还配了一副金丝边的蛤蟆镜。
这么一打扮，彪子身上那股子混混气立马被压下去了七八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发户式的“老板”派头。
接着，顾林深又花了笔“大价钱”，租了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
这在当时，可是县里市里都极为罕见的豪车。
它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一切准备就绪。
第二天下午，这辆黑色的伏尔加，在县城无数人惊奇的目光中。
一路轰鸣，最终稳稳地停在了顾家老宅的门口。
车门打开。
戴着蛤蟆镜、拎着公文包的“彪哥”，在一众街坊邻居的注视下。
派头十足地走了下来。
他径直走到正在门口晒太阳的顾建国面前，摘下墨镜。
露出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
“请问，您就是顾建国，顾老板吧？”
顾建国正被邻居们围着吹牛，吹得口干舌燥。
冷不丁看到这么一辆豪车和这么一位“大老板”冲着自己而来。
他当场就懵了。
“我……我是顾建国……您是？”
“哎呀，顾老板，可算找到您了！”彪子夸张地一拍大腿。
他主动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顾建国的手。
“我姓王，王大彪，搞外贸生意的。我从广交会那边过来的，特地来找您！”
他这番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围观的邻居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广交会？外贸生意？
这些时髦又高级的词汇，瞬间就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找……找我？”顾建国受宠若惊，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对！就是找您！”彪子热情不减，压低了声音。
他用一种神秘的语气说：“顾老板，我可是听说了您的‘威名’啊！”
“都说您眼光独到，魄力过人，手里还握着一笔……‘大资金’。”
“我这次来，是想跟您谈一笔能让咱们都发大财的生意！”
顾建国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前几天的谣言，竟然变成了现实！
真的有大老板开着豪车，来找自己谈大生意了！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飘飘然的，仿佛身处云端。
“王……王总，您太客气了！快，屋里请，屋里请！”顾建国兴奋得有些结巴。
他赶紧把“王总”往屋里让。
陈小兰也闻声从屋里跑了出来。
看到这阵仗，她的眼睛都直了。
她手忙脚乱地张罗着茶水点心，那份殷勤几乎要溢出来。
彪子气势十足地落座于堂屋的八仙桌旁。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堆顾林深提前准备好的、画着各种图表和数据的“项目计划书”，在桌上一摊。
“顾老板，您请看。”彪子指着那些天书一般的文件。
他开始了口若悬河的表演。
“我们公司，最近从海外搞到了一批最新的‘电子元件’。”
“这玩意儿，是生产彩电、冰箱的核心部件！现在国内市场，一片空白！”
“只要我们能拿到这批货，转手一卖，利润至少是这个数！”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倍？”顾建国试探着问。
彪子摇了摇头，神秘一笑。
“是五十倍！”
顾建国和陈小兰同时吸了一口凉气，那声音仿佛能将肺腑吸空。
五十倍的利润！这是什么概念？
投一万，就能挣五十万！
他们的胸腔内的心脏，如同脱缰的野马，狂跳不止。
“这批货，总价值二十万。”彪子看着顾建国夫妇眼中金光闪闪。
他抛出了诱饵：“我已经打通了所有关系，就差最后一步的资金了。”
“我听说，顾老板您在鹏城的嫂子，实力雄厚，七百万的投资说拿就拿。”
“我想，区区二十万，对您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吧？”
“只要您能拿出这笔钱，我们就是合伙人！挣了钱，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当然，”彪子话锋一转，“这事儿风险也大，需要绝对保密。”
“所以，我只找您这样有实力、有魄力的‘圈内人’合作。”
他把“圈内人”三个字，刻意加重了语气。
顾建国和陈小兰，已经被这块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得晕头转向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位财大气粗的“王总”。
看着那辆停在门口的黑色伏尔加。
看着桌上那些不明觉厉的“计划书”。
心里最后一丝怀疑，也荡然无存了。
他们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上天选中的人！
“王总！”顾建国激动地站了起来。
因为太过用力，差点把桌子掀翻。
“这笔生意，我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