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村宁次的“焦土”作战计划，让指挥部的空气沉重得几乎凝固。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气息。
李云龙的拳头捏得骨节发白，双眼赤红，仿佛有火在烧。
“他娘的！烧光、杀光、抢光？老子倒要看看，是他冈村宁次的刀快，还是老子的枪快！”
赵刚的脸色阴沉。
他看着地图上被日军重点标记出的区域，那里有他们的兵工厂，有刚刚开垦的农田，有亮起第一盏电灯的学校。
那是他们用血和汗浇灌出的希望。
现在，敌人要将它连根拔起。
这不再是单纯的军事对抗，这是生存与毁灭的战争。
就在这剑拔弩张，全旅上下同仇敌忾的时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猛地停在了指挥部门口。
一名总部派来的通讯兵，浑身是汗，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的脸上混杂着疲惫，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沈……沈旅长！”
通讯兵大口喘着气，从怀里掏出一份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电报，双手递上。
“总部……加急电令！”
“加急电令？”李云龙眉头一拧，“是让咱们去干冈村宁次那个老鬼子吗？”
赵刚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不对劲。
如果是作战命令，通讯兵的脸上绝不该是这种表情。
那是一种……近乎为难的神色。
他抢在沈征之前，接过了电报，迅速拆开。
只一眼，赵刚的身体就猛地僵住，刚刚因战意而升起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变得一片煞白。
“老赵，你这是咋了？见了鬼了？”
李云龙见他神色大变，一把夺过电报。
他瞪着牛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
“兹令：华夏利剑独立旅旅长沈征、政委赵刚，于二十四小时内，赶赴总部。就‘黑风口战斗’及此前擅自调动部队、千里奔袭一事，向总部做进一步详细汇报与……检讨。”
“检讨”。
李云龙死死盯着那两个字，眼球瞬间布满血丝。
指挥部里，刚刚还沸腾的战意，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死一般的寂静。
“他娘的！！！”
一声雷鸣般的咆哮，李云龙猛地将手里的电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检讨？检讨个屁！”
他双眼通红，像一头困兽在指挥部里来回踱步，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老子们拼死拼活，把首长们从鬼子包围圈里捞出来！没有咱们，总部现在都他娘的成了鬼子的功劳簿了！”
“这是救命的大功劳！现在倒好，仗打完了，屁股坐稳了，就想起来跟老子们算旧账了？”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是人干的事吗？！”
他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指挥部，外面的战士们也听到了动静，脸上写满了不解和愤怒。
是沈旅长带着他们创造了奇迹，挽救了总部。
怎么到头来，功臣反倒成了罪人？
赵刚的脸色比纸还白，手在微微发抖。
他不是李云龙，他想得更深。
这不是简单的过河拆桥，这是政治，是纪律。
千里奔袭，未经请示，擅自调动一个旅的兵力，孤军深入敌后……任何一条，都够上军事法庭。
之前是战时紧急状态，一切为了救人，可以不追究。
现在，危机解除，秋后算账是必然的。
他看向沈征，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老沈……这次，恐怕没那么简单。总部的一些首长，对我们‘华夏利剑’的特殊编制和装备，一直有不同意见。这次……恐怕会借题发挥。”
他最担心的，不是沈征个人受处分。
他怕的是，总部会以此为借口，削弱甚至拆分“华夏利剑”旅。
这支刚刚露出獠牙，凝聚了沈征无数心血，承载了整个根据地希望的部队，如果就这么被扼杀在摇篮里，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从始至终，沈征都异常平静。
他没有愤怒，没有担忧，甚至眼神都没有一丝波澜。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团被李云龙揉烂的电报，慢条斯理地展开，用手指将褶皱一点点抚平。
他的目光在“检讨”两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他抬起头。
他看着暴跳如雷的李云龙，看着忧心忡忡的赵刚，平静地开口。
“慌什么。”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整个指挥部的嘈杂，瞬间沉寂。
“老沈，这都火烧眉毛了，你……”李云龙急道。
“是火烧眉毛。”
沈征打断了他，手指敲了敲地图上冈村宁次画出的那个巨大红色包围圈。
“但火，在那里，不是在总部。”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再次落在那片代表着“焦土”的区域。
“你们以为，总部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发这样一份电报？”
沈征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赵刚猛地一愣，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沈征转过身，环视着众人。
“因为他们也怕了。冈村宁次集结了史无前例的重兵，摆明了是要跟我们决一死战。总部现在，比我们更需要‘华夏利剑’这把刀。”
“那他们还让咱们去检讨？”李云龙还是想不通。
“这是程序，也是态度。”沈征淡淡道，“功是功，过是过。功，他们会记着。但这个过，我们必须去认。不认，这支部队就永远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名不正，言不顺。”
他看着赵刚，眼神深邃：“老赵，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他们不会动‘华夏利剑’，恰恰相反，他们只会想尽办法，让这把刀，变得更锋利。”
“至于我……”
沈征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们要一个解释，我就给他们一个能让他们睡安稳觉的解释。他们要一份检讨，我就给他们一份让他们挑不出毛病的检讨。”
“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道骇人的精光。
“我人去了，可不能白去。”
他走到通讯兵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去休息吧。”
然后，他转向自己的警卫员。
“备车，我和政委要去一趟总部。另外，通知张万和厂长和瘸子李，让他们把兵工厂最新的生产计划，还有那几样‘新东西’的设计图，连夜给我整理出来。”
“是！”
李云龙和赵刚都愣住了。
去总部“检讨”，带兵工厂的生产计划和新武器图纸干什么？
这是去认错，还是去……要饭？
不，不对。
赵刚看着沈征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一个更加大胆，甚至荒谬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他的脑海，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不是去认错，也不是去要饭。
他是去……汇报战果，展示肌肉，然后，光明正大地，从总部手里，撬来更多的资源！
把一场危机四伏的“政治审查”，变成一次武装到牙齿的“成果汇报会”！
这个疯子！
赵刚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狂跳。
“老沈，那你走了，冈村宁次这头疯狗怎么办？”李云龙还是不放心，“他要是趁你不在，扑上来了……”
“他不会。”
沈征的语气斩钉截铁。
他走到地图前，拿起红蓝铅笔，在太原周边画了几个圈。
“我那封电报，已经把他打成了惊弓之鸟。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我这个‘鬼’，会趁他大军出动，老巢空虚的时候，再去太原城下走一遭。”
“所以，在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把我连同‘华夏利剑’一口吞下之前，他集结的兵力越多，行动就会越谨慎，越缓慢。”
沈征放下笔，看着李云龙。
“我不在的这几天，全旅进入最高战备，收缩防御，坚壁清野。给我把家看好了。”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森然的笑意，“让你的人，把缴获的那些鬼子特工队的装备都用上，有事没事，就去鬼子眼皮子底下溜达溜达。”
“我要让冈村宁次睡不着觉，让他相信，他的‘鬼切之刃’，已经换了主人。”
“让他猜，让他怕。”
沈征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大步向外走去。
“老赵，走了。”
赵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快步跟上。
指挥部里，只剩下李云龙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地图。
他看着那份“焦土”计划，又看了看沈征刚刚画下的那几个圈，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只觉得，自己这位新来的旅长，下的这盘棋，太大了。
大到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云龙，都有些看不懂了。
他只知道一件事。
沈征去总部，绝对不是去低头认错的。
他这是……要去掀桌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