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产业园的事务,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李正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与赵瑞龙这种级别的对手周旋,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耗费的心力远超处理具体政务。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却意外地看到杨菲坐在外间的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安静地等着。听到动静,她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忙完了?我看你灯还亮着,就……就过来看看。”
那一刻,李正心中所有的疲惫和紧绷,仿佛都被这抹笑容轻柔地抚平了。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书,是本地风物志。“等很久了?”
“没有,刚来一会儿。”杨菲站起身,看着他眼里的血丝,心疼地蹙了蹙眉,“还没吃饭吧?我带了点饺子,我妈包的,白菜猪肉馅儿,还热着。”
回到宿舍,不大的房间里飘散着家常食物的温暖香气。杨菲将保温盒里的饺子拿出来,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小碟醋和蒜泥。两人就着简单的折叠桌,安静地吃着。
“审计组……走了?”杨菲小声问,带着关切。
“嗯,暂时走了。”李正夹起一个饺子,蘸了点醋。
“那就好。”杨菲松了口气,没有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将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多吃点,你都瘦了。”
她的体贴和理解,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滋润着他干涸的心田。他忽然觉得,在这冰冷残酷的博弈之外,能有这样一份简单而真实的陪伴,是命运对他最大的犒赏。
“周末……我去家里吃饭,叔叔阿姨没觉得我太闷吧?”李正试着找些轻松的话题。
杨菲脸上飞起一抹红霞,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有……他们,他们挺喜欢你的。我爸后来还说,你这人……实在,没架子。”
看着她羞涩的模样,李正忍不住笑了笑,连日来的阴霾似乎也驱散了不少。
然而,温馨的时光总是短暂。第二天一早,李正刚到办公室,孙伟就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李市长,刚接到市建行和农行反馈的消息,他们之前原则上同意向我们产业园优质企业提供的‘订单贷’产品,在总行审批环节……被卡住了。”
李正眉头猛地一拧:“理由?”
“理由很模糊,说是风险管控考量,需要进一步评估。但据我们侧面了解,好像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孙伟的声音压得很低。
李正的心沉了下去。赵瑞龙!果然还有后手!而且这一次,更加隐蔽,直接掐断了企业最急需的资金血脉!这一招,比审计更狠,更致命!审计查的是过去,而断贷,断的是未来!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脸色阴沉。看来,赵瑞龙是铁了心要将他李正和丰庆产业园扼杀在摇篮里,不惜动用一切资源进行全方位封堵。
“还有其他银行可以对接吗?”他沉声问道。
“正在联系,但情况……可能都差不多。这种打招呼,往往是系统性的。”孙伟语气艰难。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响了起来。李正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拿起听筒。
“李正吗?我是张伟民。”电话那头传来老领导沉稳的声音。
“张老师!”李正精神一振。
“丰庆的事情,我听说了些。”张伟民的声音不疾不徐,“审计这一关,你过得不错,准备得很充分。不过,后面的麻烦,恐怕不会少。有人,不想看到你成功啊。”
“张老师,我现在遇到的问题是……”李正刚想提贷款的事。
张伟民打断了他:“具体的事情,不要在电话里说。我给你一个号码,你记一下,是省经济研究中心一位姓吴的研究员,他对区域经济和金融政策有些研究,人也很正直,或许能帮你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分析问题。记住,多听,多看,多想,有时候,退一步,或者换个方向,未必不是出路。”
张伟民没有明说,但李正瞬间明白了老领导的深意。这是在提醒他,对手势力庞大,正面硬碰可能代价巨大,需要寻找新的破局点和理论支持。
“我明白了,谢谢张老师!”李正郑重地说道。
挂了电话,李正看着记在纸上的那个号码,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赵瑞龙的封堵固然凶狠,但他李正,也绝非坐以待毙之人。审计的风浪闯过来了,展销会的路子蹚出来了,这资金的难关,也一定要闯过去!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那几棵在春风中顽强抽出新芽的梧桐树。冰雪终将消融,冻土之下,生命的力量从未停止涌动。余波未平,新芽已发,这场关乎丰庆命运的较量,还远未到终局。他拿起那份被卡住的贷款申请报告,目光坚定地走向刘强的办公室。他需要和这位战友,尽快商议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省城,总是带着一种与丰庆截然不同的节奏。车流更湍急,楼宇更高耸,连空气似乎都掺杂着更多焦灼和欲望的气息。李正坐在前往省经济研究中心的出租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繁华街景,心中却是一片沉静。张伟民老师给的号码,他反复斟酌了两天才拨通。电话那头的吴研究员声音温和,带着学者特有的从容,在听李正简单说明来意,提及张伟民的名字后,很爽快地答应抽空一见。
研究中心坐落在一栋有些年头的苏式建筑里,红砖墙爬满了青藤,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显得静谧而肃穆。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李正在一间堆满了书籍和资料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吴研究员。他约莫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的眼镜,穿着朴素的中山装,正伏案在一堆图表上写划着。
“吴研究员,您好,打扰了。我是丰庆的李正。”李正上前,恭敬地自我介绍。
吴研究员抬起头,透过镜片打量了他一下,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指了指对面的藤椅:“李正同志,坐。老张跟我提过你,说丰庆有个不错的年轻人在搞些新尝试。喝茶自己倒。”他指了指桌角那个冒着热气的搪瓷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