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归墟本身冰冷彻骨的“无”，瞬间吞噬了沈砚星和灵汐月。
透过那剧烈膨胀、扭曲不稳的空间旋涡，那个未知文明的星域景象被拉扯成怪诞的光流，但其核心区域那股蓬勃、繁荣、毫无防备的“存在波动”，却如同被擦拭去尘埃的明珠，清晰地、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而环绕在漩涡周围的归墟免疫体大军，刚刚停止了它们被误导的“中和”作业。所有个体的“注意力”——那股冰冷、程序化、绝对理性的感知意念——已完成重新聚焦。
它们“看”着旋涡深处的文明。
简单的逻辑核心内，基于绝对规则的判定程序开始运行：
【目标确认：大规模、高密度、活跃“异常”集合体。】
【坐标确认：通过非稳定空间裂隙间接暴露。】
【威胁等级评估：极高（存在规模持续扩张，能量 signature 与归墟基准不符度99.99%）。】
【执行指令：最高优先级清除程序启动。格式化范围：覆盖坐标及所有关联空间结构。】
没有愤怒，没有犹豫，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就像扫描仪确认了二维码，下一步就是执行打印指令。
无声无息地，最内圈的免疫体开始发生变化。它们那透明的、不定形的躯体如同液态金属般流动、凝聚，转化出无数更加复杂、更加精密的能量发射结构——不再是温柔的触须，而是狰狞的、为了绝对湮灭而存在的炮口般的器官。恐怖的能量在其中汇聚，光芒并非炽热，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代表“无”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虚无之色！
它们的目标，并非摧毁旋涡，而是要将足以湮灭整个星域的能量，透过这扇不稳定的“门”，精准地、高效地倾泻进去！完成对“异常”的绝对格式化！
“不——！”灵汐月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光凝态的身躯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哪怕只是螳臂当车。
“来不及了……”沈砚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一把拉住她，眼中血丝密布，却是一种近乎冷酷的、被逼到绝境的极致冷静，“它们的能量级别……我们任何动作，都只会让自己先一步蒸发。”
他的大脑在燃烧，压榨着最后一丝计算力。失败了？他精心策划的“风险对冲”，每一步都精准计算，却步步踏空，最终竟亲手为那个文明敲响了丧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周易》的句子在他脑中疯狂回响。天道本就残缺，留有一线生机。那一线生机在哪里？！在这绝对的、碾压性的、代表宇宙终极“无”的力量面前，生机何在？！
难道“风险对冲”在此刻彻底失效？不！不对！
对冲的本质，在于用一种风险去平衡另一种风险。他之前试图用“死物”的风险去对冲“活物”的风险，失败了。那么现在呢？现在最大的风险是什么？是免疫体的毁灭性能量即将发射！
有什么风险能比“即刻的、绝对的毁灭”更大？！
没有！
那么……就只能……
一个疯狂到极致、甚至可以说是自暴自弃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开的最后一道闪电，击中了他！
“不对！还有一线生机！”沈砚星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不是对冲‘毁灭’，而是对冲‘发射’本身！”
“什么意思？”灵汐月完全无法理解。
“免疫体的攻击，是基于绝对规则的‘指令’！”沈砚星语速快得惊人，“它们的逻辑核心，此刻一定在运行着最后的发射确认程序！这是一个极其短暂的时间窗口！我们要做的，不是去阻挡能量（我们做不到），而是去……‘污染’甚至‘瘫痪’它们的发射指令！”
“如何污染？！”
“信息！还是信息！”沈砚星死死盯住那些正在凝聚毁灭能量的免疫体，“它们的指令系统，并非铁板一块！刚刚它们能接受我们的伪造警报，就说明它们的内部信息交换存在接收和处理的通道！哪怕这个通道现在因为最高指令而优先级降低，但它依然存在！”
他猛地指向那个因为免疫体停止中和而再次变得极度不稳定的空间旋涡：“那个旋涡！它本身就是最大的‘信息干扰源’！它的能量混乱、时空扭曲，对任何精密的信息传输都是致命的噪音！”
“我们要……放大这种噪音？”灵汐月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可能性。
“不仅仅是放大！”沈砚星的精神力再次强行提起，压榨着道标和自身的最后潜能，“我们要用道标最后的力量，不是去模拟信号，而是去‘共鸣’和‘调制’！以那个漩涡混乱的能量场为基频，发射一道极强的、覆盖性的、无意义的‘垃圾信息洪流’！目标直指免疫体大军正在进行最后指令确认的逻辑核心！”
“这道信息流没有任何具体内容，它的唯一作用，就是‘堵塞’！像用最狂暴的雪花屏干扰最精密的通信频道！像往正在高速运算的cpU里灌入海量的乱码！”
“我们要在它们按下‘发射’按钮的前亿万分之一秒，用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让它们的‘指令确认’系统……‘宕机’！哪怕只宕机一瞬间！”
这就是他最后的“风险对冲”！用制造一场针对免疫体内部系统的、短暂的“信息风暴”风险（这可能暴露自己，可能引发未知后果），去对冲那个文明“被即刻毁灭”的绝对风险！
成败与否，不看逻辑，只看谁的“手速”更快！看是天衍四九的绝杀先至，还是人遁其一的那一线干扰先生效！
这是彻头彻尾的赌博！赌那五十之外的一线变数！
【反视角：免疫体·净除指令】
在归墟的绝对规则体系内，清除指令已下达。
目标已锁定。
能量已就绪。
【最终发射确认程序启动……】
【自检逻辑单元：无异常。】
【校准目标坐标：通过空间裂隙参数反推……校准中……】
【能量输出稳定性：100%。】
【格式化范围模拟：完成。】
【倒计时：3……】
冰冷的、毫无情感的计数在免疫体共享网络的核心进行。
毁灭，已是定数。
【倒计时：2……】
就在计数即将走向终结的刹那——
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意义噪波和时空乱流特征的垃圾信息洪流，如同宇宙海啸般，猛地冲击而至！
这股信息流并非攻击，它甚至不包含任何恶意指令，它只是“存在”，只是“咆哮”，只是以最野蛮的方式，瞬间淹没了免疫体网络中进行精密校准和倒计时的信息交换通道！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环境信息干扰！】
【坐标校准受到未知扰动！参数跳动！】
【逻辑自检受到干扰……请求重复……错误……】
【倒计时……计数……错乱……】
免疫体大军那原本流畅运转的、冰冷的逻辑核心，如同被灌入了万吨泥沙的精密齿轮，猛地一滞！发出了尖锐的内部报告！
所有正在凝聚毁灭能量的发射器官，光芒剧烈地、不稳定地闪烁起来！它们的瞄准出现了微小的、但足以致命的偏差和迟疑！
发射流程，被强行中断了！
虽然可能只有零点几秒，但这中断，真实地发生了！
【正视角：沈砚星与灵汐月】
“噗——！”沈砚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精神力彻底透支，身体软倒下去。青铜道标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变得黯淡无光。
但他成功了！
就在那毁灭性能量即将喷薄而出的最后一瞬，他看到免疫体大军的光芒集体混乱地闪烁了一下，那恐怖的、指向旋涡深处的能量聚焦点发生了轻微的散乱和偏移！
攻击，被打断了！虽然只是暂时！
“成功了？！！”灵汐月又惊又喜，连忙扶住沈砚星。
“只是……暂时……”沈砚星虚弱无比，脸色金纸，“它们……很快就会……重启程序……或者……启动抗干扰模式……”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免疫体身上的混乱闪烁开始迅速平复。它们似乎启动了某种更高层级的纠错和抗干扰协议。那股垃圾信息洪流的干扰效果正在被快速清除！
它们的“注意力”再次开始凝聚！
然而，就是这宝贵的、用沈砚星半条命换来的、不到一秒钟的“宕机”时间，却产生了谁也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那个极度不稳定的空间旋涡，失去了免疫体“中和能量”的短暂约束，又刚刚被沈砚星那狂暴的“垃圾信息流”狠狠冲击了一下内部结构——
它，终于彻底失控了！
嗡！！！！！！！
一声无法形容的、撕裂一切的巨响（并非声音，而是空间本身的哀鸣）猛地爆发开来！
那巨大的旋涡如同一个被吹爆的气泡，猛地向内坍缩了极其微小的一瞬，然后——
轰然爆炸！
无法想象的空间风暴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剃刀，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席卷而去！
首当其冲的，就是离得最近的免疫体大军！
这些代表着宇宙终极“秩序”（无的秩序）的存在，被这最极致的“混乱”力量狠狠击中、撕扯、搅动！
无数免疫体在那纯粹的空间风暴中被撕裂、扭曲、甚至暂时性地被“吹散”了形态！它们的阵列瞬间大乱！
而爆炸的核心，那个旋涡原本的位置，空间结构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哗啦啦地坍塌、弥合……
最后，竟然……彻底消失了！
连同它背后那个璀璨文明的景象，也一起被彻底切断，隐没于归墟永恒的“无”之中。
仿佛那扇地狱之门，在爆发出最后一声咆哮后，自己关上了。
现场，只剩下一片狼藉。
空间风暴缓缓平息。
免疫体大军在混乱中艰难地重新凝聚形态，它们体表的逻辑微光闪烁得异常频繁，似乎在极力处理这远超程序的突发状况——目标异常消失，自身受到不明空间风暴攻击，信息干扰来源不明……
它们陷入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的逻辑混乱和优先级判断困境之中。
青铜道标内，死里逃生的沈砚星和灵汐月看着外面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目瞪口呆。
他们……竟然……
成功了？
以一种谁也预料不到的、两败俱伤的方式？
那个文明……得救了？
至少暂时……得救了？
沈砚星看着那片终于恢复死寂、只剩下零星免疫体在茫然漂浮的虚空，又看看身边几乎破碎的道标和虚弱的自己，嘴角扯出一个无比复杂、混合着极致疲惫、后怕、以及一丝苦涩庆幸的笑容。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
他话未说完，便彻底脱力，昏死过去。
最后映入灵汐月眼帘的，是远处那些虽然混乱、但正在快速重新组织起来的免疫体，以及……更深处归墟黑暗中，似乎被这边连续的巨大动静所惊动、正缓缓浮现出的……更多、更庞大的……阴影……
以自身重伤、道标报废、引发空间风暴为代价，制造极端混乱，强行中断毁灭程序，最终借力打力，利用旋涡失控爆炸暂时关闭通道并击溃免疫体阵列。
对冲成功，文明暂免于难。
然，归墟更深处的存在，已被惊醒。
更大的风险，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