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酒师的话音,在摇摇欲坠的宴会厅里,化作了最终的审判。
“腐肉,必须被剔除。”
他抬起手,打了一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音,为一场更血腥、更残忍的新戏剧,揭开了帷幕。
整个宴会厅的灯光,瞬间全部熄灭。
绝对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长桌两侧那些人偶般的“宾客”,它们空洞的眼眶里,倏然亮起点点猩红。
是黑暗中一排排择人而噬的野兽瞳光。
紧接着。
一种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缓缓浮现。
那不是尖叫,也不是哭泣。
那是一种被稀释了千万倍的,最纯粹的绝望叹息。
无数道叹息汇聚,形成了一股能冻结灵魂的寒流。
宴会厅的阴影活了过来,开始蠕动。
从崩裂的白玉石柱后,从空无一物的长桌下,从穹顶坠落的黑暗里……
一张张苍白的、哭泣的面具凭空浮现。
它们由浓稠到化为实质的负面情绪构成。
每一张面具上,都凝固着一个灵魂在彻底崩溃前,最后的表情。
【哀嚎假面】。
“飨宴法庭”菜单上,一道用“集体绝望”烹饪而成的开胃小菜。
它们没有实体。
它们是菜,也是概念的武器。
它们的哀嚎,能直接绕过听觉侵入意识,将目标拖入永恒的绝望深渊,直到其精神彻底腐化,变成新的假面。
侍酒师站在黑暗的尽头。
猩红的酒杯重新出现在他手中。
他便是那位优雅的指挥家,正在欣赏自己谱写的死亡乐章。
他要看的,不是白案被撕碎。
那太低级了。
他要欣赏的,是这个胆敢掀翻他餐桌的“主角”,在那张嚣张的面具之下,灵魂被绝望一点点啃食、浸透,最终彻底腐烂的过程。
他要让白案亲身体会,什么才是真正的“烹饪”。
呼——
成百上千的【哀嚎假面】,化作一片白色的蝗灾,携带足以让世界陷入抑郁的负面能量,向着宴会厅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席卷而去!
它们所过之处,空间本身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些人偶宾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共鸣着这份绝望。
这是必杀之局。
精神层面的饱和式攻击。
除非拥有神只般坚固的意志,否则任何生命,都将在第一个瞬间,被这股绝望的洪流冲垮心智。
然而。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绝望。
白案,没有动。
他既不防御,也不躲闪。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就是风暴中心的礁石。
他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抵抗意图。
就在第一张【哀嚎假面】即将触碰到他的前一秒。
白案,动了。
他缓缓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那是一个拥抱的姿态。
一个欢迎的姿态。
他脸上那张纯白面具的笑容弧度,没有丝毫改变。
嚣张。
愉悦。
他期待的不是审判,而是一场久别重逢的拥抱。
侍酒师的动作,第一次,彻底僵住了。
他手中高脚杯里的猩红酒液剧烈晃动,几乎要泼洒出来。
他无法理解。
他看不懂。
拥抱?
拥抱绝望?
这是什么操作?
自杀?
不。
不对!
在他张开的双臂之前,一个无形的贪婪漩涡已然成型。
白案不是在拥抱绝望。
他是在……迎接食材!
【人生如戏百味汤】。
这道传说菜谱,烹饪的是“主角”自身。
但谁规定了……
主角的汤里,不能加点“调味料”?
“咕噜。”
一道轻微的、饿极了的肠胃鸣叫声,透过那张纯白的面具,清晰地传递到侍酒师的感知中。
那不是白案的声音。
那是他体内,那股被压抑了许久,此刻在“主角”身份下被彻底解放的,名为“食欲”的权柄,发出的……欢呼。
你以为,掀桌子就完了?
不。
厨子掀了桌子,下一步,当然是……
开自己的席!
第一张【哀嚎假面】,一头撞进了白案的怀里。
它没有穿透过去。
也没有引爆绝望。
它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瞬间,消失不见。
紧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第十张,第一百张……
成千上万张代表“集体绝望”的哀嚎假面,化作归巢的倦鸟,争先恐后地,前仆后继地,涌入白案张开的怀抱之中。
没有哀嚎。
没有爆炸。
甚至没有一丝能量的涟漪。
只有吞咽。
无声的,贪婪的,永无止境的吞咽!
白案脸上的纯白面具,开始发生变化。
那道极致嚣张的笑容弧度两侧,缓缓地,浮现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那不是悲伤的眼泪。
那是品尝到极致的“绝望”风味后,被美味本身所感动的……饕餮之泪!
一张全新的,哭着笑的脸谱,正在他的脸上,缓缓成型。
咔嚓——!
一声脆响。
碎裂的不是侍酒师手中的水晶杯。
而是他脸上那副恒久优雅的假面。
他眼中的“腐肉”,非但没有被剔除。
反而当着他的面,将他为客人准备的第一道开胃菜,给……
吃干抹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