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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2月,河口镇的冬夜寒气逼人,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将冰冷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夜色浓稠如浸水的黑布,沉沉压下,将整个小镇裹得密不透风,连风声都被吞噬,只余一片死寂,静得令人心悸。

知世独自穿行在狭窄湿滑的街道上。两旁墙壁影影绰绰,剥落的墙皮在微光下如岁月刻下的皱纹。脚下的石板路被雨水浸得滑腻,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摔倒。

她的目的地是城外树林——那里有通往老街苗寨的马车。靠近树林时,几声日语交谈如冰冷的刀刃划破夜幕,让她心头一紧,脚步顿住。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

深一脚浅一脚地,她继续前行。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嘎吱”脆响,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心跳如擂鼓,每一步都担心惊动林中不速之客,却只能硬着头皮前进。

终于,前方出现一片空旷地带,树木稀疏,仿佛黑暗中被撕开一道口子,透出微弱光亮。

知世小心翼翼靠近,双手紧握,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拨开带刺的枝条,尖锐的刺划过手背,留下道道血痕,钻心的疼痛袭来,但她顾不上这些,眼睛紧盯着前方。

借着从枝叶间漏下的微弱月光,她看清了林中空地。中央铺着一层干草与落叶,在月光下泛着灰暗色调,仿佛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无声诉说着这里的故事。

此时,田中一郎和天宫园美正坐在马车上,身影在月光下模糊而诡异。两人低声交谈,声音虽轻,却如重锤般敲击在知世心上。

“滇越铁路沿线守备依旧薄弱,特别是屏边、蒙自段。中国军队刚换防,新兵居多,士气不高。”天宫园美的声音带着疲惫,语速却很快,每个字都迫不及待地蹦出。

田中一郎低沉地“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裤兜边缘,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情报可靠?是本地联络员提供的?”他皱起眉头,声音中带着质疑。

“是的,田中桑。我们的‘朋友’刚从开远过来,亲眼所见。铁路巡逻频率比上月少了近三分之一。”园美的语气笃定,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还有,屏边附近的‘阿倮’村,据说聚集了不少地方武装,但装备老旧,组织松散,不成气候。”她补充道,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

“地方武装?哼,一群乌合之众。倒是那个村子位置不错,靠近铁路,视野开阔。或许可以考虑作为观察点,或者……别的用途。”田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月光照亮了他刚硬的侧脸轮廓,那笑容中透着阴险。

“昆明周边的情报呢?城防部署有变化?”田中继续问道,眼神中闪烁着贪婪。

园美顿了顿,眼神中闪过思索:“城防仍以中央军为主,但滇军……动向有些奇怪。有消息说,李宗仁的部队已从广西入滇,正在昆明附近集结整训。滇军高层似乎在犹豫——是北上支援前线,还是固守云南?内部有分歧。不过,大部分主力,尤其是装备较好的几个旅,暂时还留在省内。”

田中沉默片刻,手指敲击的动作停下,微微眯起眼睛:“滇军……如果他们决定北上呢?战斗力如何?”

“滇军装备和训练不如中央军,但士兵悍勇,对本土依恋极深。若守卫家乡,他们会拼命。而且,指挥官龙云极其务实精明,不会轻易让主力离开云南太远。”园美斟酌着词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

“但局势若持续恶化,中央压力加大,他恐怕也难以置身事外。”她又补充道。

田中点头,眼神重新锐利起来:“明白了。滇军的动向必须持续关注,特别是是否北上及时间路线。园美,加强联络网,不惜代价获取更准确的情报,尤其是滇军装备和部署细节。”

“是,田中桑。”园美恭敬应道。

他们的交谈仍在继续,低沉的日语单词如冰冷的碎片在夜色中飘散,让躲在树影里的知世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几乎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田中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油布包裹的卷宗,动作小心翼翼。他缓缓解开油布,露出里面摊开的地图——滇越铁路沿线地形和据点分布的详细标注,关键地点被红蓝铅笔圈出,清晰可见,仿佛一张决定无数人生死的死亡蓝图。

园美凑近查看,手指轻轻划过地图上的标记:“这个据点,情报说只有一个排的兵力?可靠吗?”

“内线再三确认过。附近没有预备队,最近增援至少需半天。”田中的声音压得更低,“这或许是个突破口。”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两人又交谈了十几分钟,随后陷入沉默。这寂静让知世更加紧张,她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知世等了片刻,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她靠在冰凉的树干上,刚才的紧张与隐秘感让她恍惚。

她缓缓靠近那辆马车,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老板,你的马车去老街附近的村寨吗?”

“有,有。”车夫揉着眼睛打哈欠,声音沙哑低沉,“不过这深更半夜的,得加钱。”

知世点头,付了额外费用。车夫是个黝黑的中年汉子,沉默寡言,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警惕与冷漠,便开始套车。动作熟练迅速,不一会儿马车便准备好了。

这是一辆简陋的旧木质马车,没有顶棚,四周的木板也有些破旧。知世上了车,将行李放在脚边,缓缓坐下。车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发出“嘎吱”的声音。

天宫园美突然说:“我不和陌生人坐同一辆马车,女孩你下去。”

知世微微一怔,随即轻声道:“在石屏,我还买过你的衣服,你记不得了?”

园美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缓和:“哦,是熟人。”

车夫挥鞭,一声脆响划破夜空。马匹吃力地迈开脚步,踏在碎石路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声响,惊飞草丛中的夜鸟,翅膀在夜空中划过黑色弧线。

马车颠簸着驶离车马店,朝着镇外更远的村寨方向而去。知世靠在车厢木板上,身体随颠簸摇晃,仿佛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树叶。

她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夜色,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笼罩。偶尔闪过的几户昏黄灯光,很快又被黑暗吞噬,就像希望在黑暗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