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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明祚再续:汉王的续命棋局 > 第39章 良乡惊鹊,潜龙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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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良乡惊鹊,潜龙夜行

运河之上,太子仪仗船队劈波斩浪,日夜兼程,终是在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抵达了京畿重地——良乡码头。

此地距北京城仅一步之遥,漕运愈发繁忙,两岸人烟渐稠。然而,船队上下却无半分松懈,反而弥漫着一股近乎凝滞的紧张气氛。自临清惊变后,虽一路再无风波,但那血色的阴影与无形的压力,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头。

龙舟核心舱室内,朱瞻基负手立于舷窗前,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与北京城方向隐约可见的巍峨轮廓,面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如鹰。右肩的箭创仍在隐隐作痛,时刻提醒着他这一路所经历的凶险与诡异。

“殿下,良乡码头已至,按例需停靠补给,查验关防。”王瑾悄步上前,低声禀报,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谨慎。

朱瞻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侍立在一旁、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如松的那名铁卫首领。这一路,若非此人拼死护卫,他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这一路,辛苦你了。”朱瞻基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那铁卫首领立刻单膝跪地,垂首沉声道:“护卫殿下,万死不辞!臣……愧不敢当‘辛苦’二字,未能护得所有弟兄周全,臣有罪!” 他的声音因激动和愧疚而微微颤抖。

朱瞻基走上前,伸手虚扶:“起来。黑石峪、山神庙,若非你与韩枫、周胜他们死战不退,孤早已……他们的忠勇,孤铭记于心。”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几处依旧渗着血丝的绷带上,眼神深邃。

“孤知道,”朱瞻基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储君威仪,“你们这一支,不同于寻常侍卫。你们是皇室代代秘传的‘影卫’,每人各领一支“铁卫”。自襁褓中便被选入暗处,以代号相称,无父无母,无姓无名,一生所学所思,唯有‘忠君护主’四字。功过不显于人前,生死不入于史册。”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铁卫首领,看到了那套冰冷而残酷的培养体系。这些“影卫”是皇室最隐秘、也最可靠的盾与剑,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皇权最深处的阴影。

“但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信,立非常之功,享非常之荣。”朱瞻基的语气转为一种决断,带着一种破例的恩典与沉重的寄托,“你屡遭大难而不退,忠勇赤诚,孤亲眼所见,亲身所感。今日,孤便赐你破此旧例!”

他凝视着对方瞬间愕然抬起的、充满难以置信神色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孤赐你姓‘赵’,名‘破虏’。望你永志此役,不忘破虏之志,永保此赤胆忠心。自此,你便是东宫的赵破虏,是孤亲赐名姓的骁将!”

赵破虏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无以言表的激动与浩瀚的荣耀感所淹没!他身躯剧烈一震,虎目含泪,重重以头叩地,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哽咽嘶哑,却斩钉截铁,撼人心魄:

“臣!赵破虏!谢殿下天恩!此生此世,此身此命,永为殿下手中利刃,扫平一切虏寇奸佞,万死——不悔!”

这不再仅仅是一个名字,这是一个身份,一个从阴影走到阳光下的认可,一份沉甸甸的、以无数同伴牺牲和自身忠诚换来的、打破宿命的荣耀!

朱瞻基随即目光扫过摊在案上的简陋舆图,指尖重重地点在“北京德胜门”上:“孤必须亲赴英国公府!唯有手握京营兵权,控制九门,方能真正安稳!”

“殿下!万万不可!”王瑾急得声音发颤,“京师情况未明,沿途险阻重重!您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若有不测……”

“留在船上,便是安全吗?”朱瞻基冷声反问,目光扫过窗外看似平静的河面,“临清贼人能精准伏击,安知这良乡左右没有第二波杀阵?孤隐身而去,反倒安全!”

“赵破虏,孤予你第一道令谕。”朱瞻基俯身,声音压得极低,仅容赵破虏与一旁的王瑾、孙岩听见,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臣听令!”赵破虏凛然应声。

“即刻点选十名最精锐可靠的铁卫,卸甲易服,伪装成商队护卫,孤……亦在其列。船队靠岸补给之时,尔等随我趁夜色悄然离船,取快马,星夜兼程,绕开官道,直趋北京德胜门!”朱瞻基目光锐利,继续部署,“沿途若遇盘查,皆以‘开封府张家外管事,急返京城有要事禀告英国公’为由应对。此说辞可借英国公名望减少阻力,纵有深究,亦可推说事关机密,需面禀公爷方可细说。”

朱瞻基选择“开封府张家”作为伪装,是经过深思的:英国公张辅祖籍开封,以此为由,看似亲近,可借其势。但他深知张辅之父张玉乃元朝降将,家族根基早随军旅北迁,与开封本家联系必然疏远,此说辞真伪难辨,反而能有效迷惑一般盘查,即便传到某些有心人耳中,也因其模糊性而难以立刻证伪,为行动争取时间。

他稍作停顿,语气愈发凝重:“入城后,不必回东宫,直扑英国公府!孤要亲自见张辅!”

“殿下……”王瑾还想再劝。

“王瑾,”朱瞻基看向他,语气凝重,“你留守仪仗队伍,稳住大局,做出孤仍在鸾驾的假象。若能瞒天过海,便是大功一件!”

王瑾深知太子性格,见其意已决,只得含泪叩首:“老奴……遵旨!定竭尽全力,掩护殿下!祈盼殿下千万珍重!”

“臣!领旨!”赵破虏重重叩首,眼中燃烧着使命必达的火焰。

……

良乡码头,船队靠岸,人声鼎沸,役夫杂沓,正是混乱之时。赵破虏精选的十名铁卫迅速换装,朱瞻基亦换上寻常文士棉袍,以灰巾包头,低调混入队伍之中。一行人如同寻常商队护卫与账房,牵着骏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码头的人流与夜色之中。

他们避开灯火通明的大道,专拣偏僻小路,打马疾行,朝着北京方向狂奔。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良乡约莫十数里,途经一片稀疏林地时,前方黑暗中骤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

“戒备!前方何人?止步!”赵破虏瞳孔一缩,低吼一声,十骑瞬间勒马,刀剑半出鞘,结成紧密的防御阵型,将扮作账房的朱瞻基牢牢护在中心,警惕地望向哨声传来之处。

只见前方林影晃动,约十余骑人马无声无息地自黑暗中涌出,拦住了去路。这些人作寻常打扮,但身形彪悍,动作矫健,马术精湛,隐隐带着行伍特有的肃杀之气。为首一人,面容精悍,目光如电。

为首之人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赵破虏一行人,并未立刻回答,反而沉声反问:“看诸位行色匆匆,马匹矫健,不似寻常商旅,更深露重,在此荒僻小路意欲何为?” 双方语气中都充满了试探与不信任,气氛瞬间绷紧。

赵破虏心中急转,暗忖对方虽未道破己方伪装,但显然起了疑心。他握紧刀柄,保持镇定,依计回应:“我等乃开封府张家口外管事,有急事需连夜返京禀报英国公!诸位是何方神圣,为何拦我去路?若求财,怕是找错了对象!”

为首之人眼神爆闪出一丝精芒,心中暗自计较:开封府张家?禀告英国公?家主?家主祖籍开封不假,但公爷一脉久居北地,与开封本家早已疏远,何时有了需要外管事星夜疾驰面禀的要事?这借口听起来亲近,细想却透着古怪。家主密令我等沿可能路线秘密搜寻接应“贵人”,但也严令需甄别真伪,严防有人借机冒名、浑水摸鱼。眼前这伙人,行踪诡秘,身手看似不凡,却用此难辨真伪的说辞……宁枉勿纵!

他心中瞬间闪过英国公下达命令时的凝重表情,以及那句“若遇形迹可疑、言语闪烁者,可先制住,再行盘问,绝不可放任何隐患进京!”的严令。

想到此节,他语气转冷,带着一股江湖人的蛮横与警惕喝道:“少废话!什么张家李家!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谁知道你们是哪路神仙!爷们儿几个在这条道上讨生活,最见不得藏头露尾之辈!近日左近不太平,爷们儿得替自家庄子把稳门户!尔等形迹可疑,言语不清,休想轻易蒙混过去!都给老子下马,亮亮货色,说清楚来路!否则,别怪爷们儿手里的家伙不认人!”

这番呵斥,完全撇清了官方身份,以“道上讨生活”、“把稳门户”的民间自卫姿态出现,但其基于怀疑而产生的强硬态度和盘查意图丝毫未减,甚至更添了几分江湖的狠厉,将冲突推向了边缘。

赵破虏心中一震,暗叫不妙,对方竟如此警觉且强硬!他面上不动声色,按预定说辞强硬回应:“哼!好大的口气!我等确有要事在身,延误了英国公的大事,阁下担待得起吗?!” 他试图以势压人,抬出英国公名号希望能震慑住对方。

“拿英国公吓唬谁?!”那为首之人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像是被激怒了,厉声喝道:“老子看你们就是扯虎皮拉大旗的歹人!弟兄们,抄家伙,拿了这伙细作!”

他显然秉承了“宁枉勿纵”的指令,且对方越是抬出大人物,他越觉可疑,直接下令动手。

瞬间,刀剑出鞘!对方人马猛扑过来!赵破虏等人毫不犹豫,奋起迎战,将朱瞻基死死护在中心!

锵锵锵!金铁交鸣声在夜空中爆响!双方人马猛烈地碰撞在一起!没有喊杀,只有沉闷的喘息、急促的马蹄声、刀锋破空的锐响和痛苦的闷哼!

交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但甫一接触,双方心中皆是一凛!

赵破虏发现对方刀法沉稳老辣,攻守有度,绝非寻常匪类,更像是久经沙场的军中好手!

而对方首领也惊疑地发现,这群“商队护卫”身手极其悍勇,配合默契,招式更是干净利落,直取要害,这分明是顶尖精锐战兵才有的素养!

“住手!”几乎是同时,赵破虏与那对方首领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齐声发出低喝!

双方人马迅速后撤分开,依旧刀剑相向,警惕地盯着对方,气氛从死斗转变为惊疑不定的审视。

那为首之人死死盯着赵破虏握刀的手法和身形,语气凝重了许多:“你们……到底是哪部分的?这刀法,是军中的路子!”

赵破虏心念电转,对方此言,几乎等同于自报了一半家门!但太子在侧,绝不能轻易暴露。他心一横,收刀归鞘,以示暂时无害,但身体依旧紧绷,沉声回应,不再纠缠伪装身份:“阁下既识得军中手段,又在此紧要路径巡查,想必非是寻常人物。实不相瞒,我等确有十万火急之事,需即刻面见英国公张辅本人!阁下若真是……道上朋友,当知轻重,行个方便!”

对方首领沉默片刻,锐利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赵破虏一行人,尤其是在刚才短暂的冲突中,他敏锐地注意到——这伙“商队护卫”在遭遇突袭时阵型丝毫不乱,进退有据,更关键的是,他们自始至终都下意识地、紧密地护卫着中间那个作账房先生打扮、微微低首的人影。那种保护,绝非普通商队对账房的保护,而是一种训练有素、不惜以身相代的绝对忠诚与警惕。

首领内心活动急速闪回:国公爷密令时曾言,太子殿下若脱险北归,为避耳目,极可能轻装简从,伪装潜行……眼前这伙人,身手是顶尖的军中路子,护卫目标明确,阵型严谨,被护在中间那人虽衣着朴素,气度却似不凡……莫非……

一个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再结合对方之前提到的“开封张家”、“禀告英国公”这等看似牵强却又能与国公爷扯上关系的借口……这一切的古怪,此刻仿佛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心中瞬间有了决断,敌意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更加审慎的态度。他缓缓抬手,示意己方人马彻底收起兵刃,后退半步,以示无害。

然后,他不再犹豫,郑重地从怀中贴身内袋里取出那半块雕刻着狻猊、象征着绝对机密与信任的铜符,在微弱的月光下,极其谨慎地展示给赵破虏看,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无比的郑重:

“我等奉英国公张辅张爷密令,兵分两路,一路沿可能路径搜寻接应,一路在此关键隘口静候‘贵人’法驾。” 他的目光若有深意地、极其恭敬地扫过被严密护卫的朱瞻基,然后紧紧盯住赵破虏的双眼,“此符为证。家主有令,不惜一切代价,护卫‘贵人’周全入京!”赵破虏看到那狻猊铜符,再听到对方这番毫不掩饰、直指核心的低语,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一股巨大的如释重负感涌上心头!但他并未擅自做主,而是立刻侧身半步,转向被严密护卫在中央、作账房先生打扮的朱瞻基,以极低的声音、带着请示的语气道:“东家,信物无误,确是张爷麾下。您看……?”

一直沉默观察的朱瞻基,灰巾下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对方首领及其手中那确凿无疑的狻猊铜符,又掠过那些已然收起兵刃、姿态转为恭谨的骑士。

然而,与赵破虏的如释重负不同,朱瞻基的心中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瞬间掀起了更猛烈的惊涛骇浪!

一个更冰冷、更惊悚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出:可是……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他们怎么知道我离开了龙舟,轻装简从,伪装潜行?!

临清运河上的替身之死、黑石峪的精准伏击、山神庙的“恰巧”救援、乃至那效力奇佳却来历蹊跷的金疮药……这一路上所有“恰到好处”的“巧合”与“援手”,此刻如同无数碎片,在这狻猊铜符出现的瞬间,骤然拼凑成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英国公张辅,固然是国之柱石,是两朝重臣,理论上绝无可疑。但……这接应也未免太过“精准”了!精准得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始终在黑暗中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能提前调动力量,在他最需要的时刻“恰到好处”地出现!

这到底是雪中送炭的忠诚援手?还是……另一张更大、更精致的罗网,在临清绞杀失败后,换了一种更隐蔽、更可怕的方式,诱他入彀?

突然,朱瞻基好像被一道暗流击中,瞬间好像开悟了一般:英国公……他执掌京营,权倾朝野,麾下岂乏奇人异士?暗探死士自然不在少数。这狻猊铜符能调动如此精锐,行事如此隐秘精准,这般手笔,这般能量……与这一路上那若隐若现、仿佛无所不在的神秘大网,何其相似!难道……难道幕后那双黑手,并非远在天边,而就在这即将抵达的京城之内?甚至……就是这位他原本打算倚为干城的托孤重臣?!

巨大的恐惧和猜疑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几乎要立刻下令格杀眼前所有人,然后不顾一切地遁入荒野!

但就在这念头升起的刹那,朱瞻基强行用惊人的意志力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命令。他深吸一口气,灰巾下的脸庞看不出丝毫波澜,唯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度挣扎后的冰冷决断。

此刻翻脸,风险极大。对方人数相当,皆是精锐,一旦动手,胜负难料,即便惨胜,也必然暴露行踪,再难隐匿入京。若对方真是忠臣,则自断臂膀,亲者痛仇者快。若对方真是敌人……此刻翻脸,无异于逼他们立刻动手。

眼下情势,唯有……将计就计!先假意相信,利用他们的力量快速、安全地抵达英国公府!只要见到张辅本人,一切自有分晓!若真是陷阱,在英国公府门口,反而可能是对方最不易发动的地方!

电光火石间,朱瞻基已做出了当下最艰难也最明智的抉择。他压下滔天的疑虑与恐惧,微微抬首,对着赵破虏,极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带着沉重分量和无数未言之语的示意。

得到主人这来之不易、含义复杂的首肯,赵破虏心中虽定,却也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凝重。他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对方才的冲突略表歉意,并明确下一步行动:“原来真是张爷麾下!方才情势所迫,多有得罪!既是一家人,事不宜迟,请速速引路,面见公爷!”

对方首领见“账房先生”终于点头,心中再无怀疑,态度愈发恭敬,立刻重重点头,抱拳道:“明白!请随小的来,小的知道一条更快捷隐蔽的小路,直抵德胜门!”

他不再多言,迅速指挥麾下人马变换阵型,分出精锐前导与两翼护卫,将赵破虏一行人,尤其是将核心的朱瞻基如同众星拱月般护在中央。

一行人马无声无息地加速,融入更深的夜色,朝着北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被紧密护卫着的朱瞻基,低垂着头,仿佛因疲惫而萎靡,但灰巾之下,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冰冷地扫视着前方引路者和两侧护卫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全身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

信任早已在接连的背叛与诡异中消耗殆尽。此刻的“安全”,或许正是最深沉的险境。他握紧了袖中暗藏的短刃,准备迎接任何可能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