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
林振辉是被渴醒的。卧室里暖气开得足，喉咙干得发紧。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生怕吵醒身旁熟睡的林琴。妻子的呼吸均匀绵长，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
喝完水，他突然想起明天要跟欧洲那边开视频会，得找去年新能源峰会的资料——记得在妻子书房见过。
走廊只开了夜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书房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一股熟悉的檀香味扑面而来。这是林琴最爱的熏香，她说这味道能让她静心。
他没开顶灯，只拧亮了书桌那盏黄铜台灯。暖黄的光晕在红木桌面上摊开，像一轮小小的月亮。
文件都在书架第二格，整整齐齐码着，按时间顺序排列。林琴做事向来细致，连便签纸都要对齐桌角。
果然，他要的蓝色文件夹就摆在最外面。抽出来时，皮质封面有些凉。
正要离开，眼角瞥见书桌最底下那个抽屉没关严，露着指头宽的缝。
这不对劲。林琴从不这样。她有个习惯，每次关抽屉都要确认三遍是否严实，这是她从小养成的毛病。
他蹲下身，想把它推回去。老式的红木家具，抽屉有些卡涩，他用了几分力才推动。
就在这当口，一沓文件从里面滑出来半截，在灯光下泛着异样的光泽。
深蓝色封皮，烫金的徽标——交叉的剑与盾，底下是“磐石资本”四个字，每一个笔画都透着冷硬。
林振辉的手停在了半空，像被施了定身咒。
这个标志他太熟悉了。上个月的财经周刊封面，就是这把剑与盾。
业内人说，被磐石盯上的项目，要么一步登天，要么尸骨无存。
上周的酒会上，还有人神秘兮兮地透露，磐石正在布局新能源赛道。
现在，这个象征着资本权力的标志，就这样躺在他妻子的抽屉里。封面上方，“绝密”两个红字像凝固的血，扎眼得很。
他能看见标题前半截：《“烛龙”计划阶段性……》，后面的字被另一份文件挡住了。
“烛龙”这两个字让他心头一跳，想起山海经里那个能照亮幽冥的神兽。
空气好像凝住了。台灯的光在那烫金徽标上跳跃，剑与盾的线条泛着冷光，仿佛在无声地宣示着什么。
他就这么蹲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几分钟前，他还是个口渴的丈夫，来找份普通的会议资料；现在，他像个撞破了什么的局外人，在这个深夜里窥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很多被忽略的细节突然全涌上来：三个月前，林琴轻描淡写地提醒他某个投资陷阱，后来证明那是个精心设计的局；上个月公司危机时，她总能找到最合适的帮手；就连孩子们那些特别的天赋，也像是被精心引导着……
原来都不是巧合。
书房角落的老座钟当当敲了两下半，钟声在静夜里格外响。
林振辉慢慢站起身，腿麻得厉害，像有无数小针在扎。
他又看了眼那道抽屉缝，窄窄的一道黑，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然后轻轻把它推回去，严丝合缝，就像从来没打开过。木质抽屉闭合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拿起新能源峰会的蓝文件夹，皮质封面已经被他的手心捂热。
他关掉台灯，书房重新陷进黑暗。可那个烫金的徽标，却像烙在了眼里似的，怎么都挥不去。
经过孩子们房间时，他停在门口听了听。四个小家伙睡得正沉，林溪怀里还搂着她那个拆装过无数次的机械狗，小手无意识地拍着，像是在安抚她的宝贝。
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林振辉突然觉得，他一直以为的安稳日子，可能只是水面上那层薄薄的油花。
水底下究竟藏着什么，他连边都没摸到。
夜还深，可他清楚，有些东西，从看见那道抽屉缝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