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金麟台的议事厅里，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的滞涩。金光瑶端坐在紫檀木椅上，指尖轻叩着桌面，目光落在属下呈上来的密报上，纸页上“乱葬岗”“林晚”“刀灵”几个字被朱砂圈了又圈，刺得人眼慌。
“你的意思是，聂明玦那老匹夫的刀灵反噬，被一个无名之辈用几根破针压制了？”他声音温软，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站在下方的黑衣人低着头，额角沁出冷汗：“是，属下亲眼所见。那女子自称林晚，手法诡异得很，既不用符箓，也不召灵力，只凭几根银针和几句‘疏导’的胡言，就让聂长老的刀灵安稳了大半日。”
“疏导？”金光瑶轻笑一声，拿起密报凑到鼻尖，仿佛能闻到乱葬岗那股腐朽与新生交织的怪味，“聂氏的刀灵积怨百年，仙门百家束手无策，她一个从乱葬岗爬出来的野路子，倒敢说‘疏导’？”
黑衣人连忙补充：“更奇怪的是，她身边还跟着个半大孩子，据说也会几手粗浅的法子，帮着按住了聂长老的脉门。清谈会上的人都说……都说那是邪术，却又透着几分道理。”
“道理？”金光瑶将密报扔在桌上，玉扳指在烛光下泛着冷光，“能让蓝曦臣都驻足细听的‘道理’，才最是碍眼。”他想起清谈会上传来的消息，蓝曦臣竟私下与那林晚交谈了近一个时辰，回来后还在云深不知处的书阁里翻找古籍，问及此事时，只说“此人理念奇特，或可解刀灵之困”。
蓝曦臣的态度，比聂明玦的刀灵被压制更让他忌惮。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金麟台外连绵的灯火。这些年他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让金氏坐稳仙督之位，最忌讳的就是横空出世的变数。乱葬岗那地方，本是他眼里的弃子堆，如今却冒出个能医刀灵、聚流民、还敢挑战仙门规矩的林晚，若真让她把那套“疏导怨气”的理论传开，岂不是在打所有靠镇压邪祟立足的仙门的脸？
尤其是聂氏。聂明玦性子刚愎，若真信了那林晚的话，放弃镇压改用“疏导”，刀灵一旦有转机，聂氏的势力定会水涨船高，到时候谁还会把他这个仙督放在眼里？
“查。”金光瑶转过身，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温和无害的笑，眼底却结着冰，“给我查清楚这个林晚的底细。她在乱葬岗做了什么，聚了多少人，身边有哪些帮手，连她昨天吃了什么都要弄明白。”
“是！”
“还有，”金光瑶叫住正要退下的黑衣人，慢悠悠地添了句，“放些风声出去。就说乱葬岗有妖女擅用邪术，勾结温氏余孽，以怨气炼药，实则是想操控刀灵，颠覆仙门。”
黑衣人一愣：“可……可温氏余孽大多被围剿了，乱葬岗那边并未听说有温氏的人。”
“有没有，不重要。”金光瑶拿起茶盏，抿了口上好的雨前龙井，语气轻描淡写，“重要的是，仙门愿意相信什么。”
温氏是仙门共同的伤疤，只要把林晚和“温氏余孽”“怨气”绑在一起，不用他动手，自会有嫉恶如仇的门派去找麻烦。到时候他只需坐山观虎斗，若林晚真有几分本事，斗垮了几个门派，他再以仙督的名义出手“清理邪祟”，既能除了隐患，又能赚一波声望，何乐而不为？
黑衣人领命退下后，议事厅里只剩下烛光摇曳。金光瑶重新拿起那份密报，指尖划过“希望田”三个字——这是林晚给乱葬岗聚落起的名字，倒真是敢想。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兰陵街头，见过的那些挣扎求生的流民，那时他也曾想过，若能有片安稳的土地就好了。可这世道，安稳从来都是抢来的，不是等来的。
“希望？”他低声嗤笑，将密报揉成一团，扔进香炉里。火星舔舐着纸页，很快将那三个字烧成了灰烬，“乱葬岗里长出来的，只会是毒草。”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金麟台的飞檐，像是谁在暗处发出的冷笑。金光瑶不知道，他此刻点燃的这把“谣言”之火，终将烧向何方。他只知道，绝不能让乱葬岗那片荒芜之地，真的长出能撼动仙门格局的“希望”。
而远在乱葬岗的林晚，正带着弟子们清理归途中沾染的尘土，对金麟台的这场算计一无所知。新生谷的药圃里，蒲公英的种子正乘着晚风，飞向更远的地方，像是在预示着，有些东西一旦生根，就再也挡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