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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光彻底放亮,驱散了最后一缕夜色,也照清了希望谷内满目的疮痍与悲怆。空气中誓言的热度尚未完全冷却,林晚已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悲痛与怒火强行压入心底最深处,眼神恢复了惯有的、此刻却带着寒冰般坚毅的冷静。

“石磊。”她的声音平稳,不容置疑。

“在!”石磊立刻上前,尽管身上包扎着数处,眼神却如同燃烧的炭火。

“清点所有伤亡,详细记录。统计武器、法器、药材、食物的损耗,越快越好。”

“明白!”

“小芷。”

“弟子在。”小芷脸色苍白,但站得笔直。

“重伤员集中到东侧大帐,你亲自负责,优先处理危及生命的伤势。轻伤员互相协助,分发药散,确保每一个人都得到照料,不得遗漏。”

“是!”

“阿禾。”林晚看向几乎站立不稳的阿禾。

阿禾勉力支撑着:“先生……”

“评估结界受损程度,标记所有裂痕与灵力节点黯淡处。制定最低限度的修复方案,首要任务是恢复基础的预警与防护功能,我会让略懂阵法的人协助你。”

“好!”阿禾重重点头。

命令清晰下达,希望谷这台受损严重的机器,再次开始艰难却有序地运转起来。

东侧大帐内,血腥味与药味混合。小芷和救护队的女子们穿梭在呻吟的伤员之间,清洗伤口,缝合,上药,固定断骨。林晚亲自处理几个内脏受损、经脉断裂的重伤员,功德金光如暖流般涌入他们残破的身体,配合着精妙的金针渡穴,强行吊住并修复着生机。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神情却专注得没有丝毫波动。

谷口及破损的墙垣处,石磊带着伤势较轻的护卫队员,以及一些强忍悲痛的居民,默默收殓着同伴的遗体。他们动作轻柔,如同对待睡着的亲人,用干净的布巾擦去他们脸上的血污,整理好残破的衣衫。对于联军遗留下来的尸体,则按照林晚的指示,搬运到谷外一处远离水源的洼地,暂时集中覆盖,等待后续处理。这个过程无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偶尔压抑不住的哽咽。

结界核心及各处阵眼,阿禾在两人的搀扶下,一点点检查着。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痕和几乎熄灭的符文光华,她心痛不已,但仍强打精神,指挥着协助者,引导地底尚存的微薄灵气,如同绣花般,进行着最基础、最缓慢的温养与修复,让结界至少维持着一个不散架的“形”。

谷内其他区域,炊烟重新升起,负责后勤的人烧着热水,熬煮着简单的粥食和安神汤药。孩子们被集中看顾,他们似乎也感知到大人的悲伤与紧张,比平日安静了许多。

初步的统计在午后呈报上来。

护卫队战死十一人,重伤十九人(其中数人能否恢复战力还是未知数),轻伤几乎覆盖了所有参战者。救护队战死两人,伤五人。库存药材消耗超过六成,“仁心杵”损毁近三十柄,安魂钟有一口出现裂纹,防御工事多处坍塌,结界能量十不存一……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钝刀,在幸存者的心上反复切割。

林晚沉默地听着,然后做出了决定。

她没有选择在谷内设立坟冢。她带领众人,在生机最为盎然的希望田旁,选择了一片静谧的坡地,亲手移栽过来几株苍翠的松柏。

她取来谷中能找到的最坚硬、最质朴的一块青色巨岩,未经太多雕琢,保留着自然的棱角。她以指为笔,凝聚灵力,亲手在岩石光洁的一面,一笔一划,镌刻上一个个名字。

阿卯、水生、陈伯、赵四哥……十一个名字,深深嵌入青石。

岩石立于松柏之间,朴素,却带着千钧之重。林晚将其命名为“英灵碑”。

“他们生于斯,长于斯,战于斯,如今魂灵亦归于斯。”林晚的声音在静思林前响起,平静却蕴含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他们的名字,将与此碑,与此地松柏,与希望田的每一次萌芽、每一次丰收,同在。后人至此,当静思,当铭记,我新生谷今日之立足,由何换来。”

没有繁复的仪式,只有简单的默哀。人们看着那冰冷的石碑,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泪水无声滑落,但紧握的拳头和咬紧的牙关,却显示出悲伤正在转化为另一种东西。

“悲伤,留给今夜。”林晚的目光扫过众人,“明日,太阳照常升起。我们要活下去,带着他们的份,活得更好,更坚定。唯有如此,他们的牺牲,才拥有超越死亡的价值。”

谷内开始了有限的休整,但警戒等级提到了最高。温宁的身影更加频繁地出现在谷外阴影之中,所有的明哨暗哨都瞪大了眼睛。每个人都清楚,联军绝不会就此罢休。

林晚则陷入了更深的思虑。战力如何补充?防御体系如何强化升级?联军下一步会如何行动?金光瑶的真正目的?还有……蓝曦臣,他那日的反应,是否意味着转机?

夜色笼罩山谷,希望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安静。疲惫不堪的人们沉沉睡去,呼吸沉重。但在这份寂静之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沉淀与破而后立的决心,正在悄然滋生。

林晚独自立于英灵碑前,月光将她素白的身影拉得悠长。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石碑上那些尚且带着刻痕温度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沉重的基石,压在她的肩上,也垫在她的脚下。

残局已初步收拾,硝烟暂歇。但她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下一轮更猛烈的冲击。然而,经此一役,希望谷的脊梁未曾折断,反而在战火与鲜血的淬炼中,锻造得更加坚韧,承载着逝者的遗志与生者的希望,准备迎接任何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