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芽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走下火车，将近正午的阳光晃得她睁不开眼，连打了三个喷嚏，鼻尖泛红。肚子早饿得咕咕直叫，火车上一天一晚她滴水未进，这会儿腿都发颤，拎着行李的手也没了力气。
她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按出“志伟”的名字，电话响了足足十声，才传来对方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美芽？咋了？”
“咋了？你不会还在睡觉吧？”美芽的火气“腾”地窜上来，上车前明明发了信息，说今天中午到，让他来火车站接——她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机身捏爆，“我在火车站！”
电话那头顿了顿，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志伟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啊？你回来了？我……我忘了。你自己坐车回来吧，我这刚醒，过去还得好久……”
“永远指望不上！”美芽没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把那句敷衍堵在听筒里。她咬着下唇，把手机塞回口袋，拖着行李往公交车站挪，人群推搡着她，陌生的城市气息裹得人喘不过气。
“美芽！”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美芽脚步没停——她在这城市只认识志伟，那人还窝在被窝里，哪会有人叫她？准是听错了，或是同名的人。
可下一秒，急促的汽车鸣笛声像上了发条，跟着“美芽”两个字再次撞进耳朵。她猛地停步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穿过人群朝她跑来，老默稍显焦急的脸在视野里放大，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因为惯性往前冲，好在老默眼疾手快刹住脚，美芽却被带着转了个身，稳稳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住，没撞着你吧？”老默连忙站稳，轻轻把她扶开，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目光扫过她发白的脸和拎着的行李。
美芽还没从那阵眩晕里缓过来，抬头看清眼前的人，眼睛倏地睁大，声音都带着点发飘：“老……张医生？你怎么在这？”她心里飞快转着念头，绝不愿相信他是特意来接自己的——毕竟她只是他的员工，哪值得他跑一趟火车站？
“你前几天给我发消息，说今天中午到北京，”老默说着，看了看人潮涌动的火车站广场，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查了下车次，想着就是这趟车。刚好来这附近看个朋友，便顺道来接你。”
他说得理所当然，倒让美芽想起自己发消息的初衷——不过是怕耽误后天上班，提前跟老板报备行程，免得落个“工作散漫”的印象，哪想到他竟真记在了心里。美芽脸颊微微发烫，暗自嘲笑自己方才的小心思，刚想开口拒绝：“我自己能回去的，不用麻烦你……”
“走吧，”老默没等她说完，就笑着打断，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往车后排放，“再说我那朋友还点名要见你呢，要不你以为我能在停车场等一上午？”他语气里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却让美芽更懵了——他的朋友，自己怎么会认识？
不等她追问，老默就推着她坐进了副驾驶，又绕到驾驶座坐进来，钥匙一拧，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美芽攥着衣角，忍不住又问：“你的朋友……我认识啊？”
老默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藏着点笑意，抬手调大了车载音乐的音量，轻快的旋律漫进车厢：“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开了约莫四十分钟，从喧闹的车站附近拐进一条安静的老街，最后停在一家挂着“老北京炸酱面”招牌的小店门口。老默先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帮美芽开车门：“到了。”
美芽跟着他往里走，刚推开玻璃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老默！可算把你盼来了！”
美芽抬头一看，瞬间愣住——竟是张叔。大家都叫他老张！他还是老样子，裹着件黑色的厚棉袄，手里杵着个木拐杖，只是原本就不利索的腿脚，此刻在寒风里更显迟缓，每走一步都得借着墙沿轻轻借力。
老张和老默一般大，估摸着也就不到四十岁，是老默的老同学，也是诊所的常客，几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不仅让他永远失去了相濡以沫的妻子，还撞坏了双腿。
打那以后，天一冷，他的腿就酸胀得钻心，整夜整夜睡不着，以前总爱找老默扎针灸缓解，扎完了就坐在诊室外的小凳上，拉着美芽聊天。美芽说话总细声细语的，像株暖融融的太阳花，听他讲和妻子年轻时的趣事，也听他叹夜里腿疾的苦，老张有个人倾诉，自己慢慢也从痛失亲人的阴霾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