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破碎的光影,剧痛如跗骨之蛆,深入灵魂。
李洛的意识如同一叶孤舟,在狂暴的记忆乱流与伤痛混沌中浮沉。血刃老者狰狞的面孔、破碎的血色刀罡、混沌剑光撕裂一切的决绝、以及最后那股抽空一切、坠入虚无的无力感……交织重叠,反复冲击着他濒临溃散的灵智。
就在这意识的深渊即将彻底吞噬他时,一点温暖、柔和、带着古老威严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悄然浮现。
这气息……来自体外,又仿佛源自血脉深处。是那池水的滋养?是龙鳞令牌的共鸣?还是……潜藏在他混沌龙皇本源中的某段沉寂记忆?
恍惚间,李洛感觉自己脱离了沉重伤痛的躯壳,化作一缕极其微弱的意念,飘飘荡荡,循着那温暖古老的气息溯源而上。
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浮现出一片朦胧、破碎、如同隔水观花的景象。
那是一片辉煌到难以想象的远古天地。天穹高悬九日,洒落无尽光热,大地苍茫无尽,山川河岳皆蕴神秀,灵气浓郁到化为液态长河,在虚空中奔腾流淌。无数强大的生灵在此繁衍生息,有展翅遮天的神禽,有踏山蹈海的巨兽,更有气息巍峨、行走间道韵相随的先天神只与圣灵。
而在天地中央,一座无法形容其宏伟的巨塔耸入苍穹,塔身缭绕着混沌气流,日月星辰环绕其运行,散发出的威压让万灵俯首。塔尖之上,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手持一尊……鼎?
景象骤然拉近、旋转。李洛的“视线”被一股力量牵引,投入了一片浩瀚无垠的星海。星海之中,群龙遨游,每一头都散发着令星辰战栗的威能。龙群中央,一条伟岸无边、通体流转混沌气流的巨龙昂首咆哮,其形貌与李洛传承中的混沌龙皇虚影重叠!而在龙皇身侧,屹立着一尊手持巨鼎、气息同样磅礴无边的巍峨身影,正是之前在龙殿壁画中所见!
两者似乎正在交谈,又像是在联手施为,无尽的道则符文在他们周身流转,撼动诸天星辰。李洛努力想听清、看清,但那些声音与画面都过于模糊、遥远,如同隔着万古时空的帷幕。
突然,画面剧变!无尽的黑暗与混乱,如同溃堤的洪流,从星海深处爆发!那黑暗所过之处,星辰熄灭,法则崩坏,万物凋零,连光线都被吞噬!无数巨龙发出悲愤的怒吼,冲向黑暗,却在接触的瞬间被侵蚀、扭曲、化为虚无!混沌龙皇与那持鼎身影并肩而立,爆发出撼动寰宇的神威,与那无边黑暗激烈对抗……星海破碎,龙血如雨,巨鼎悲鸣……
“吼——!”
一声蕴含着无尽悲怆、愤怒与不甘的龙吟,仿佛穿越了万古岁月,直接在李洛这缕意念深处炸响!震得他意念几乎溃散!
与此同时,他“看”到,在最后的碰撞中,混沌龙皇的一枚逆鳞,连同持鼎身影手中巨鼎的一块碎片,被恐怖的力量崩飞,裹挟着部分龙族本源与鼎身道则,坠向了无垠虚空的深处,方向……隐约指向他如今所在的这片充满死寂与“墟灭”道韵的天地!
“归……墟……海……龙……陨……地……镇……”
断断续续、充满沧桑与悲凉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传入李洛即将消散的感知中。
眼前的一切景象如潮水般退去,那温暖古老的气息也渐渐微弱。
李洛的意念重新被拉回现实,沉入那具千疮百孔、剧痛无比的躯体之中。但这一次,那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中,似乎多了一点微弱的锚点——那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共鸣,是对那枚逆鳞与鼎碎片下落的模糊感应,更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被赋予了什么的责任感与宿命感。
洞窟内,龙池边。
星瑶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为李洛擦拭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第几次将温润的星辰之力渡入他体内,引导药力流转。她的脸色因持续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无比坚定,紧紧盯着李洛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幽月夫人闭目盘坐在不远处,正在炼化丹药,恢复伤势与灵力。她的气息比之前沉稳了许多,显然龙息遗穴的环境对她疗伤大有裨益。金统领与另外三名天幽卫轮流在洞口警戒,神色肃穆。
忽然,星瑶握着李洛的手微微一颤。她感觉到,李洛原本冰冷僵硬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李洛?”星瑶屏住呼吸,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紧接着,李洛的眼皮也颤动起来,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扇。片刻之后,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目光先是涣散、迷茫,倒映着洞顶玉石柔和的微光。随后,混沌与疲惫渐渐褪去,一丝熟悉的清明与锐利,重新在眼底凝聚。尽管虚弱无比,但那目光深处,似乎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深邃。
“星……瑶……”李洛的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但他确实苏醒了!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星瑶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是喜悦,是心疼,是长久紧绷后的释放。她紧紧握住李洛的手,却又不敢用力,生怕碰疼了他。
这边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幽月夫人等人。幽月夫人瞬间睁开眼,身形一闪已到近前,金统领也闻声回望。
“李玄道友!”幽月夫人眼中也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她迅速探出神识,仔细检查李洛的状况,片刻后,松了口气,“神魂归位,本源虽弱却已停止溃散,境界也勉强稳在了炼墟后期……太好了!真是万幸!”
她能感觉到,李洛体内有一股温和却坚韧的龙气在自发流转,护持着心脉与识海,正是这龙池灵气与李洛自身龙族血脉结合的效果。再加上他们不惜代价的丹药救治,才将这濒死之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李洛尝试动了一下,却引来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别动!”星瑶连忙按住他,眼中满是心疼,“你伤势太重,需要静养,不能乱动。”
李洛点点头,缓了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幽月夫人身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多……谢……夫人……诸位……”
“道友言重了,是你救我等在先。”幽月夫人摇头,正色道,“你且安心休养,此地暂时安全。”
李洛缓了缓,积攒了一点力气,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微弱:“我……昏迷了……多久?外面……情况?”
“外界时间,约莫三日。”幽月夫人答道,“你伤势过重,我们不敢轻易移动。此处乃龙族遗穴,灵气精纯温和,适合疗伤。至于外面……”她将龙鳞令牌的指引、发现此洞窟、以及从血刃老者储物戒中获得资源的情况简要说明。
听到血刃老者的储物戒,李洛眼中微光一闪,但并未多问。他更关心的是现状。
“龙鳞……令牌……指向……何处?”他看向被幽月夫人放在池边的蓝水晶令牌。
幽月夫人拿起令牌,注入一丝灵力。令牌微光泛起,中心暗金色珠子的裂痕处,那缕空间共鸣再次出现,指向洞口外的墨色墟海深处,比之前更加明确,甚至隐约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类似岛屿或建筑的轮廓虚影。
“就在那个方向,墟海深处。共鸣在加强,似乎距离目标更近了,或者……因为道友你的苏醒?”幽月夫人分析道,“我们推测,这或许是离开这片‘寂灭墟海’的关键,甚至可能与上古龙族的某处重要遗迹有关。”
李洛听着,脑海中浮现出梦中那破碎的画面——逆鳞与鼎碎片坠向这片天地,龙皇悲吟,墟灭道韵……
“必须……去……”他声音虽弱,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是你的伤势……”星瑶急道。
“无妨……鼎内……时间……”李洛闭上眼睛,心神尝试沟通丹田内的混沌镇狱鼎。器灵依旧沉寂,但黑鼎本体基本功能尚存。他能感觉到,镇元界依旧稳固,百倍时间流速仍在。
他再次睁眼,看向幽月夫人:“夫人……我可入鼎内疗伤……百倍时间……外界一日……鼎内百日……足以……恢复大半……届时……再探……”
幽月夫人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李洛一眼。百倍时间流速的空间法宝?这即便是放在整个碎星海域,也是闻所未闻的至宝!此子身上的秘密,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惊人。但她明智地没有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
“如此甚好!”幽月夫人点头,“道友可安心入内疗伤。我等在外,亦需时间恢复实力,并探查周边环境,制定详细计划。待道友伤势稳定,我等实力恢复,再一同前往探寻。”
她顿了顿,补充道:“血刃兄弟会折损一名合体中期殿主在此,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地虽偏,但难保他们不会有其他追踪手段。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李洛点头同意。这无疑是最稳妥的方案。
“星瑶……”他看向身旁泪眼朦胧的少女。
“我跟你进去!”星瑶毫不犹豫。
李洛摇头:“你留在外面……协助夫人……警戒……此地龙气……对你修行……或有裨益……”他伤势未愈,进入鼎内也需要全力疗伤,无法分心照顾星瑶。且外面需要战力,星瑶留下更为妥当。
星瑶咬了咬嘴唇,虽然不舍,但也明白李洛的考虑,最终点头:“那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商议既定,李洛不再耽搁,强忍着剧痛,集中精神。下一刻,他身影微光一闪,便从原地消失,进入了混沌镇狱鼎内的镇元界。
洞窟内恢复了安静。星瑶望着李洛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语。
幽月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李玄道友福缘深厚,意志坚韧,定能安然度过此劫。我们也需努力,不能成为拖累。”
她转身,对金统领等人沉声道:“抓紧时间,恢复实力,轮流警戒。同时,尝试以神识小心探查令牌所指方向,收集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三日……不,我们最多再在此地停留外界五日,无论李玄道友恢复如何,都必须出发!”
众人肃然应命。
墟海深处的秘密,离开此地的希望,以及可能潜伏的更多危机,都在前方等待着他们。而刚刚苏醒、肩负着更深层宿命的李洛,将在百倍时光中,开始他至关重要的恢复与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