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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煎熬中又过去了十余日。明军营中的疫情在采取了严格的隔离和卫生措施,并大量使用土着提供的几种草药后,虽然未能根除,但蔓延的势头总算被勉强遏制住,每日新增病患数量开始下降。这无疑给焦头烂额的明军将领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然而,热兰遮城依旧如同沉默的巨石,挡在面前。持续不断的炮击虽在其墙体上留下了累累弹痕,却始终未能打开决定性的缺口。强攻的代价无人愿意承受,而单纯围困,对方似乎还能坚持更久。

就在郑芝龙几乎要考虑是否冒险组织一次大规模夜袭时,一个意外的契机出现了。

一名前来投诚的、原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汉人奴工,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他曾参与过城堡早期的一些辅助修建工作,隐约记得,在城堡西北角外侧约百步的一片红树林下,土质似乎较为松软,而且那个方向,恰好是城堡主炮火力覆盖的一个相对薄弱区域。

这个信息,让郑芝龙想起陛下朱由校偶尔提及的,攻城时可借鉴“穴攻”之法,尤其是对付坚固城垣时,挖掘地道至城墙下,然后用火药爆破,往往能收到奇效。

一个大胆的计划迅速在他脑中成型。

“挖掘地道?”当郑芝龙召集众将提出此议时,不少人面露惊疑。

“军门,此地近海,地下水丰沛,挖掘地道恐不易成,且有坍塌之险。”一位工兵出身的将领提出质疑。

“再者,挖掘动静不小,如何瞒过城头守军?”另一人也表示担忧。

郑芝龙显然已深思熟虑:“正因为近海,土质或许更易挖掘。选址在西北角红树林,可借林木遮掩,夜间动工,白天覆盖伪装。至于地下水,可多用木板支撑,并预备抽水器具。此事,需调集军中最善土木作业者,尤其是曾有矿工经历之人,由他们主导。”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决绝:“强攻伤亡太大,久围疫病难防,此地道之法,或是我军破局之唯一希望!纵然艰险,亦需一试!”

见主帅决心已定,众将也不再反对。很快,一支由两百余名经验丰富的矿工、工兵组成的特殊队伍被秘密组建起来,他们大多来自内陆矿区和善于筑城的部队。工具被连夜准备妥当,主要是短柄镐、锹、箩筐,以及大量的支撑木料和防水油布。

行动在下一个夜幕降临时悄然开始。选址地点被严密封锁,参与挖掘的士卒被告知严格保密。工兵们先是小心翼翼地清理开红树林下的表层植被和根系,然后向下挖掘。果然如那投诚者所言,此处的土质比预想的要松软些,但渗水问题也很快出现,挖掘不得不与排水同步进行。

挖掘工作极其艰苦且充满危险。士卒们轮流下到狭窄、潮湿、闷热的地道中,借着微弱的气死风灯光,一镐一镐地刨土,一筐一筐地将泥土运出。支撑木被不断打入,以防止塌方。进度缓慢,每天只能向前推进数丈。

为了掩护地道的挖掘,郑芝龙下令其他方向的明军加强了对城堡的骚扰性攻击和炮击,尤其是在白天,吸引守军的注意力。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明军尽力掩饰,但持续的人员物资调动,以及夜间隐约的声响,还是引起了热兰遮城内经验丰富的守军的怀疑。

揆一总督在接到报告,称夜间偶尔能听到城外特定方向传来沉闷的异响,且观察到明军在该区域活动异常后,立刻警觉起来。他本身就是工程师出身,瞬间就想到了地道爆破的可能性。

“这些明国人,竟然想用这种古老的方法!”揆一又惊又怒,他深知棱堡虽然对地面攻击防御极强,但对来自地下的爆破却异常脆弱。“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立刻下令:“组织几支精干的小队,配备手榴弹和火枪,夜间择机出城,袭击明军可能挖掘地道的区域!同时,命令城内,立刻在城墙内侧,尤其是西北角方向,挖掘深壕,埋设大缸,派耳力灵敏之士日夜监听地下动静!(此为古代防范地道战的常用方法)”

攻防的焦点,瞬间从城墙之上,转移到了黑暗的地下。

明军的挖掘队很快便感受到了压力。一夜,正当工兵们奋力向前挖掘时,地道上方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一股荷兰人的突击队,不知如何摸到了附近,试图破坏地道口!

守护在地道口的明军精锐立刻与荷兰突击队展开了激烈的交火。漆黑的夜里,火光闪烁,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地道内的工兵们听到了上面的厮杀声,心中俱是一紧,但没有人退缩。带队的工兵把总嘶哑着嗓子吼道:“别管上面!加快速度!挖!继续挖!只要我们挖到城墙下,就是胜利!”

他们知道,自己每多挖一寸,攻破这座坚城的希望就大一分。地面上,双方围绕着这关系胜负的关键点,展开了殊死的争夺。地下的黑暗与泥泞中,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死亡挖掘,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