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水师大寨,旌旗蔽空,战云密布。靖海伯施大瑄立于高大的了望台上,海风将他花白的鬓发吹得纷乱,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如实质的杀伐之气。身前,巨大的南洋沙盘上,代表敌我势力的标识犬牙交错,尤以琼州海峡以南、西沙群岛以北那片广阔海域最为密集——数支代表荷西联合舰队的红色小旗,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正在那片水域游弋、集结。
“伯爷,最新哨探回报!”一名斥候都尉单膝跪地,语速急促,“确认荷西联合舰队主力,计有荷兰大型巡航舰四艘、西班牙盖伦战舰三艘、各类中小战船二十余艘,已尽数汇集于西沙以北锚地。其斥候快船活动频繁,屡次试图靠近我琼州外围岛链,均被击退。观其态势,绝非寻常巡弋,恐有大举进犯之图!”
副将在一旁沉声道:“伯爷,敌军势大,且以逸待劳。我水师主力虽已回援,然陈璘将军所部尚在满剌加方向牵制,赵铁柱等猎杀支队亦分散在外。眼下琼州可用之战舰,虽不乏‘镇远’级精锐,然总数不及敌之七成。是否……暂避锋芒,凭寨固守,待各路兵马回师再行决战?”
“避?守?”施大瑄猛地回身,目光如电,扫过在场诸将,“陛下严旨,要变防御为猎杀,将战火燃至敌境!如今恶客临门,正是求之不得!敌舰虽众,然远道而来,补给线长,更兼西夷联军,号令不一,各有盘算,此其短也!我舰虽寡,然背靠基业,将士用命,保家卫国,此其长也!”
他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戳在代表敌舰队集结点的位置,声音斩钉截铁:“传我将令!第一,琼州岸防各炮台,全员戒备,弹药上膛,凡敌舰进入射程,无需请令,即刻轰击!第二,所有港口、船坞,加紧完成最后检修补给,明日拂晓前,所有能动之战舰,悉数出港!第三,通告全岛百姓,水师即将迎敌,各安其所,勿要惊慌,相信王师必胜!”
“伯爷!”几位将领面露惊容,“主动出港迎战?是否太过行险?”
“非是行险,乃是争势!”施大瑄断然道,“困守港内,则主动权尽操于敌手,彼可从容选择攻击时间与方向,我则疲于应付。唯有扬帆出海,寻敌主力决战,方能将战场置于对我有利之海域,扬我之长,击敌之短!尔等莫非惧战否?”
“末将等愿随伯爷死战!”众将血气上涌,齐声怒吼。
次日黎明,海天相接处刚刚泛起鱼肚白,琼州军港内,号角连绵,战鼓震天。以“定海”、“镇海”两艘巨舰为首,超过三十艘大明战舰依次升帆起锚,如同一群苏醒的洪荒巨兽,缓缓驶出被岸防炮台严密保护的港湾,在广阔的海面上展开战斗队形。
几乎在明军舰队出港的同时,远方的海平线上,密密麻麻的帆影也随之出现。荷西联合舰队,如同一片移动的乌云,带着压迫性的气势,迎面而来。
范·德林站在荷兰旗舰“海上权力”号的船楼上,用千里镜观察着主动迎上来的明军舰队,脸上露出一丝混杂着惊讶与贪婪的狞笑:“他们竟然敢出来?很好!省得我们去啃那些坚固的炮台!传令各舰,按预定计划,展开攻击阵型!让这些傲慢的东方人,见识一下欧洲海军的真正实力!”
阿库尼亚在他的西班牙旗舰“圣菲利普”号上,则显得更为谨慎:“命令各舰,保持距离,优先发挥我军火炮射程优势!不要贸然靠近接舷!”
两支代表着东西方最强海上力量的舰队,在南海的晨曦中,不断靠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与肃杀之气,连海鸟都远远避开这片即将化为修罗场的水域。
施大瑄放下千里镜,深吸一口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对身旁的旗牌官沉声道:“升起信号旗:大明水师,卫我海疆,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怒吼声在每一艘大明战舰上回荡。
龙旗猎猎,迎着初升的朝阳,直扑那片巨大的、象征着挑战与死亡的乌云。沧溟龙怒,碧海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