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行在之内，朱由校看完了太子发来的密奏，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寒光凛冽，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他将密奏递给侍立一旁的王体乾，王体乾只扫了几眼，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几乎拿不稳那薄薄的几页纸。
“皇爷……这……这……”王体乾声音干涩，不知该说什么好。星骸可能具备探测能力，且需求明确，这消息比漕渠遇刺更让他感到恐惧。那是一种对完全未知、无法抗衡力量的原始恐惧。
朱由校没有理会他的失态，缓缓踱步到窗前。窗外，是被紧急戒严的行在院落，持戈的甲士肃立无声，气氛压抑。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院墙，投向了更遥远的北方，投向了那座隐藏着星骸秘密的格物院。
“李文博，猜得不错。”朱由校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朕，亦有此疑。”
他早已不是那个刚刚得知星骸存在时，仅仅感到震撼与好奇的穿越者了。多年的帝王生涯，与星骸的间接“交手”，让他对这东西的危险性有了更深的认知。它绝非善类，其背后代表的文明层级，对大明而言，如同神灵与蝼蚁。
“父皇那边，儿臣建议暂缓高强度交互，并转向研究其能量原理，以求替代或制约之法，您看……”朱由校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征询意见。
王体乾不敢接话，只是屏息凝神地听着。
“烺儿此举，虽显保守，却不失为眼下稳妥之策。”朱由校评价道，“知其所需，方能有所备。盲目满足或强硬拒绝，皆非上策。”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传朕密旨给李文博。第一，准太子所请，所有主动能量交互实验无限期暂停，集中力量破译已有信息，尤其是关于那‘特定物质’的更详细描述。第二，加大对能量回路的研究投入，朕要知道，它究竟是如何运转的，能量从何而来，又如何转化。第三，令钦天监加紧观测南天极那个‘造物’，看看星骸这边的动静，是否会引发那边的任何变化。”
他要双管齐下，一边试图理解星骸的“胃口”和“牙口”，一边警惕可能存在的其他“星骸”或关联物。
“另外，”朱由校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森然，“江南这边的事，也该做个了断了。”
漕渠刺杀案，在他的强力推动和锦衣卫的严密侦查下，线索已经越来越清晰。虽然那些幕后主使藏得很深，处理得也很干净，但顺着槽帮、粮商、以及那几个被推出来顶罪的致仕官员这条线，还是摸到了一些大人物的裙角。其中，甚至牵扯到了留都南京的某几位勋贵和掌管漕运的世家。
之前为了稳定大局，他隐而不发。如今，星骸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顶，他不能再在这些内部蠹虫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必须快刀斩乱麻，清理掉这些阻碍，才能集中全部精力，应对那来自星海的真正挑战。
“拟旨。”朱由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涉案之槽帮头目、粮商、地方豪强，查有实据者，满门抄斩，家产充公。牵涉之官员，无论致仕与否，一律锁拿进京，交三司会审。南京守备衙门、漕运总督衙门内，凡有失察、纵容乃至勾结者，一体查办！”
他要借着这场刺杀风波，将江南盘根错节的抵抗势力，连根拔起！用鲜血和人头，为他的新政，也为帝国应对未来危机，扫清障碍！
王体乾心中一颤，知道江南即将迎来一场比金融清查更加酷烈的血雨腥风。他不敢多言，连忙躬身应下，准备前去传旨。
就在王体乾即将退出殿门时，朱由校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告诉北京那边，朕不日即将启程返京。令太子做好准备。”
皇帝要回京了。这个消息，如同另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涌的朝局之中。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归来之日，便是许多悬而未决之事，最终摊牌之时。无论是江南的清算，朝堂的博弈，还是那愈发迫近的星骸之谜，都将迎来一个新的阶段。
朱慈烺在北京接到父皇即将回銮的消息，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他感到肩上的重担可以稍稍卸下一些；另一方面，他也深知，父皇归来，意味着朝局将迎来更大的震荡，而他自己，也必须对监国期间的诸多事宜，做出最终的交代和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