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号”彻底驶入了被标记为“雾隙”的狭窄航道,仿佛一头扎进了浓稠的、翻涌不息的灰白色棉絮。黄金港的喧嚣、南境的阳光、乃至身后广袤的海洋,都被这无边无际的雾气吞噬隔绝。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魔法引擎低沉的嗡鸣、船体破开粘滞水波的声响,以及每个人压抑的呼吸。
老鬼和船长几乎将脸贴在了导航台上。琉璃的“真实视野”法术在浓雾中艰难地维持着一个半径不足五十米的有效范围,像一盏随时可能熄灭的风中残烛。海图上标注的“安全水道”到了这里,只剩下语焉不详的符号和靠无数沉船与失踪者生命换来的、断断续续的经验。
“左舷十五度!慢速!水下有暗流漩涡!”老鬼的嗓子已经喊得嘶哑,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面前一块闪烁着微光、显示水流魔力扰动的探测水晶。
船舵缓缓转动,“海燕号”以近乎爬行的速度,险之又险地避过一片看不见的致命陷阱。船体偶尔传来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那是船底龙骨掠过水下暗礁时发出的警告。
云月漓站在船头附近的指定位置,这里是全船视野相对最好的地方,也是她运用“心钥”之力感知环境的最佳点位。她闭着双眼,银色的长发被饱含水汽的雾气打湿,贴在脸颊和颈侧。她的意识如同最敏感的雷达,以自身为圆心扩散开去。
在这里,她的感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和锤炼。
浓雾本身并非死物。她的心钥之力“听”到了雾气中弥漫的、无数细微的“低语”。那不是语言,而是漫长岁月里,迷失于此的生物最后的恐惧、船只沉没时的绝望呐喊、以及这片海域本身某种古老而混沌的“情绪”残留。这些混杂的“声音”形成了一片精神上的“噪音海”,不断试图干扰、渗透她的意识。
起初,云月漓被这庞大的信息流冲击得头晕目眩,甚至产生了轻微的幻觉——仿佛看到雾气中有人影晃动,听到隐约的呼救声。她不得不收紧心神,努力在“噪音海”中分辨出那些对航行真正有用的“信号”:水流的微妙变化、前方能量的异常聚集、空间结构的不稳定波动……
这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中试图听清一根针落地的声音,极度消耗心力。但她没有退缩,反而逐渐找到了一丝节奏。她开始尝试不去“对抗”那些噪音,而是像分辨交响乐中的不同乐器,去“理解”它们的来源和性质,然后将其作为背景过滤掉,专注于寻找那些不和谐的、预示着危险的“杂音”。
“右前方……三百米左右,有强烈的能量淤积,像是一个‘节点’……很混乱,充满排斥感。”云月漓忽然开口,声音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而显得有些缥缈,“建议绕开,从左侧那片相对‘平静’的区域通过。”
琉璃立刻将探测法术集中到云月漓指示的方向,片刻后,她惊讶地点头确认:“没错!那里有一个隐性的魔力涡流,如果撞上去,我们的护盾和引擎都会受到严重干扰!左侧区域虽然雾更浓,但能量相对平稳。”
船长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转向命令。
慕容璇站在云月漓身侧不远处,看着她苍白但专注的侧脸,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这个少女的成长速度令人震惊。在铁壁城,她还只是一个凭借本能和悲伤引动力量的孩子;现在,她已经能在这等险境中,成为整艘船不可或缺的“眼睛”和“耳朵”。这种对能量和环境的敏锐直觉,已经超越了普通法师或探险家的范畴。
“你的能力,在这里如鱼得水。”慕容璇低声道,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探究。
云月漓微微摇头,眼睛依旧紧闭:“只是被迫适应。这片雾……有‘生命’,它在考验每一个闯入者。”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我能感觉到,有一些……和我们不同的‘东西’,也在雾里移动。很模糊,但那种冰冷的‘空洞感’……和‘瞳’很像。”
这句话让慕容璇的背脊瞬间绷紧。“数量?方向?”
“无法确定。雾太浓,干扰太强。它们似乎……在雾中穿梭比我们更自如。”云月漓的眉头紧蹙,“我们像是闯进别人家后院的老鼠,而主人……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