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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大明新政1582 > 第36章 师徒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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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行走后,沈墨轩一个人在值房里坐到很晚。桌上的公文摊开着,烛火摇曳,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申时行那些话,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心上。他知道申时行说得有道理,为官不能只凭一腔热血,还要懂权谋,知进退。可如果所有人都明哲保身,都“和光同尘”,那这大明朝的积弊,谁来革?这天下百姓的苦,谁来解?

他烦躁地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背上的杖伤还没好利索,坐久了就隐隐作痛,像在提醒他曾经受过的屈辱和磨难。

正想着,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很轻,但很稳。

沈墨轩抬起头,门被推开,张居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老师?”沈墨轩连忙起身。

“还没吃饭吧?”张居正走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让人给你炖了鸡汤,趁热喝。”

沈墨轩心里一暖。这段时间他忙得脚不沾地,吃饭都是随便对付,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谢老师。”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盅热气腾腾的鸡汤,还有两碟小菜,一碗米饭。很简单的饭菜,但香气扑鼻。

张居正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饭,眼神复杂。等沈墨轩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申时行下午来找你了?”

沈墨轩动作一顿,放下碗筷:“是。老师知道了?”

“他先去找的我。”张居正淡淡地说,“说了一些话,然后才来的你这儿。”

沈墨轩沉默。申时行先去找张居正,这意思很明显......他是代表朝中某些势力,来向张居正施压,让张居正管管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

“老师,学生是不是……太急了?”沈墨轩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张居正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申时行这个人怎么样?”

沈墨轩想了想,说:“沉稳,圆融,懂得审时度势。是个能臣,但……少了几分锐气。”

“锐气?”张居正笑了,笑容里有些苦涩,“墨轩,你以为我不想有锐气?你以为我不想大刀阔斧,把朝中这些蠹虫一扫而空?但有些事,急不得。我推行新政十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清丈田亩,动了多少豪强的利益?整顿吏治,得罪了多少官员?裁撤冗员,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我能做成这些事,不是因为我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妥协。”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申时行劝你‘和光同尘’,话不好听,但理是对的。你现在是都察院佥都御史,正四品,看起来不低,但在朝堂上,你还只是个新人。冯保、郑承恩的案子,你之所以能扳倒他们,不是因为你有多了不起,而是因为陛下想动他们,我需要动他们,朝中很多人都想动他们。你,只是一个合适的刀。”

刀……

沈墨轩心里一痛。这个词很刺耳,但很真实。在皇帝眼里,在张居正眼里,甚至在那些支持他的官员眼里,他可能真的只是一把刀......一把好用的、锋利的刀。

“老师,学生不想只做一把刀。”他抬起头,看着张居正,眼神坚定,“学生想做握刀的人,做能决定砍向哪里的人。”

张居正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担忧:“想做握刀的人,你得先有握刀的资格。而资格,不是靠查几个案子就能得来的。你需要人脉,需要根基,需要时间。在你还没有足够实力之前,太过锋芒毕露,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申时行今天来找我,表面上是劝你收敛,实际上是在警告我。警告我,朝中已经有很多人对你不满,对我不满。如果我们再不收敛,他们就会联手反扑。墨轩,我不是怕他们,但现在的朝局,经不起更大的动荡了。新政正在关键时期,北方边患未平,国库依然空虚……这时候如果朝堂再起党争,后果不堪设想。”

沈墨轩听明白了。张居正不是不支持他,而是不能支持他。作为首辅,他必须考虑全局,必须权衡利弊。在朝廷稳定和新政推行面前,个人恩怨、甚至某个案子的真相,都可以暂时让步。

这很残酷,但这就是政治。

“学生明白了。”沈墨轩深吸一口气,“倭刀走私案,学生会暂时搁置,等时机成熟再查。”

张居正摇摇头:“不是搁置,是换一种方式查。明面上不要大张旗鼓,但暗地里,该查的还是要查。那些倭刀,那些走私的人,背后一定藏着更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不揭开,迟早会成为大患。”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墨轩,你知道我为什么看重你吗?不是因为你有才,而是因为你有心。你有为民请命的心,有肃清贪腐的心。这朝中,有才的人不少,但有心的,不多。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的挫折,就失了这颗心。”

他转过身,看着沈墨轩,眼神深邃:“但我也要提醒你,有心,还要有脑。做事不能只凭热血,更要讲策略。倭刀案要查,但要暗查。兵部、军器监、漕运,这些地方的水都深,你一个人撬不动。要学会借力,要学会找人合作。”

“借力?合作?”沈墨轩疑惑。

“对。”张居正走回来,重新坐下,“比如锦衣卫的骆思恭,这个人可以用。他虽然圆滑,但还算正直,而且手握实权。比如漕帮那个陈四海,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路子,有些事,他们办起来比官府方便。甚至……申时行。”

“申时行?”沈墨轩一愣。

“申时行主张‘和光同尘’,但他不是坏人。”张居正说,“他只是更看重朝廷稳定。如果你能让他相信,查倭刀案是为了朝廷长治久安,而不是为了搅乱朝局,他未必不会帮你。他在朝中人脉广,门生故旧遍布六部,有他帮忙,很多事会容易得多。”

沈墨轩若有所思。张居正这是在教他,如何在复杂的朝堂斗争中生存、壮大。不是硬碰硬,而是合纵连横,借力打力。

“学生受教了。”他郑重地说。

张居正点点头,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奏疏,放在桌上:“这是陛下让我草拟的,关于整顿漕运的章程。你看看,有什么想法。”

沈墨轩拿起奏疏,翻开。里面详细列出了漕运的种种弊端:沿途州县层层加派,漕兵敲诈勒索,漕船夹带私货,漕粮霉烂亏空……每一条,都触目惊心。而张居正提出的整改措施,包括裁撤冗员、严惩贪腐、改革漕粮征收和运输方式等,条条切中要害。

但沈墨轩知道,这章程真要推行,阻力会大到难以想象。漕运牵扯的利益太大了,从地方官到漕运衙门,再到京城里靠着漕运发财的勋贵、太监,所有人都会跳出来反对。

“老师,这章程……陛下会准吗?”他问。

“陛下已经准了。”张居正说,“但准了不代表能推行。朝中会有无数人反对,地方上会有无数人阳奉阴违。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去试点。”

“试点?”

“对。”张居正看着他,“选一个漕运的重要节点,先行整顿,做出成效,堵住那些反对者的嘴。我考虑过,扬州最合适。扬州是漕运枢纽,也是漕弊最严重的地方之一。如果能在扬州打开局面,其他地方就好办了。”

沈墨轩心里一动。扬州……通汇钱庄的资金流向扬州,倭刀走私也可能和扬州有关。如果他能去扬州……

“老师想让学生去?”他问。

张居正点头:“我想推荐你为钦差,巡视扬州漕运,整顿积弊。但我要提醒你,扬州的水,比京城还深。那里是盐商、漕帮、地方豪强的天下,盘根错节,势力庞大。你去了,可能是龙潭虎穴。”

沈墨轩几乎没有犹豫:“学生愿意去。”

“想好了?”张居正严肃地问,“此去凶险,可能无功而返,可能身败名裂,甚至可能……回不来。”

“想好了。”沈墨轩站起身,躬身一礼,“为朝廷除弊,为百姓解困,学生义不容辞。”

张居正看着他,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丝……愧疚。他知道,把沈墨轩派去扬州,是把他推到了最危险的前线。但除了沈墨轩,他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朝中那些老油条,要么不敢去,要么去了也是同流合污。只有沈墨轩,有这个胆量,也有这个能力。

“好。”张居正也站起身,拍了拍沈墨轩的肩膀,“既然你决定了,我就去跟陛下说。不过,去之前,你要先把京城的事安排好。倭刀案要查,但不要急。冯保一案的善后要处理好,不要留下把柄。还有……你自己的人,要保护好。”

“学生明白。”沈墨轩郑重地说。

张居正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佝偻。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其实也已经老了。十年新政,耗尽了他的心血。如今,他要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沈墨轩看着老师离开,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去扬州,将是他仕途上最重要的一步。走好了,海阔天空;走不好,万丈深渊。

但,他别无选择。

他重新坐回书案前,摊开纸笔,开始写一份关于扬州之行的详细计划。包括要带哪些人,要查哪些事,要防哪些人……

烛火跳跃,映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夜还很长,路也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