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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大明新政1582 > 第83章 谶语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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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薄薄的纸条,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灼热,烫得沈墨轩指尖微颤。

“其家在津”。

四个字,简单,直接,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本已波澜暗生的心湖,溅起冰冷的浪花。这信息来得太诡异,太精准。他们刚刚撬开管事赵四的嘴,得知了“金蟾”这个名号,正苦于无处深挖,这封匿名信就仿佛未卜先知般送到了他面前。黑暗中,似乎真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时刻窥视着他们的每一步挣扎。

“天津卫?”林文博凑过来,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这消息……靠谱吗?墨轩,我怎么觉得这味儿不对?像是有人故意扔了个诱饵,等着我们傻乎乎地咬钩。”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警惕,常年在一线摸爬滚打养成的直觉,让他对任何过于“巧合”的信息都抱持着最大的怀疑。

坐在对面的杨弘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厚的眼镜,脸上也写满了忧虑:“文博说得在理。墨轩,这送信的人神出鬼没,是敌是友根本分不清。万一,这是陆炳或者‘金蟾’那边下的套呢?我们的人贸然跑去天津,很可能一头扎进人家布好的口袋里,到时候救人不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密室里,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昏黄的光线在沈墨轩沉静的侧脸上跳跃,映得他眼神愈发深邃难测。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用指腹反复摩挲着那张纸条粗糙的边缘,感受着上面可能残留的、来自未知送信人的微弱信息。

“是陷阱,还是援手,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沈墨轩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你们要清楚,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关于赵四唯一的、可能突破其心理防线的线索。他能在诏狱里扛这么久,除了畏惧背后的势力,恐怕更大的牵挂,就在这‘其家’二字上。”他抬起眼,目光扫过林文博和杨弘,“我们不能因为害怕风险,就放弃任何可能的机会。否则,我们永远只能被对手牵着鼻子走,在这团迷雾里打转。”

他顿了顿,思路愈发清晰,指令也随之变得明确具体:“文博,你立刻去办。挑几个机灵点、手脚利落、嘴巴严实的兄弟,要绝对可靠。带上我的名帖和手令,秘密前往天津卫。记住,是暗访,不是明查!到了地方,化整为零,重点查赵四在天津是否有家眷,具体住在哪个胡同哪个院,家里几口人,近来生活有没有异常,周围有没有可疑人物盯梢。你们的任务是摸清情况,收集信息,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允许轻举妄动!一旦发现任何风吹草动,感觉不对,立刻撤回来,人身安全是第一位的!”

“明白!”林文博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用力一点头,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表情彻底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临战前的肃杀,“我亲自去挑人,挑最好的。”说完,他不再耽搁,转身快步离开了密室,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门外的走廊里。

门被轻轻带上,密室里只剩下沈墨轩和杨弘两人。空间似乎一下子变得逼仄起来,油灯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随着火焰的跳动而摇曳不定,仿佛潜伏的鬼魅。

沈墨轩将目光转向杨弘,语气缓和了些:“杨兄,你那边怎么样?在那些故纸堆里,可有什么发现?”他知道杨弘为了查阅档案,已经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

杨弘闻言,疲惫的脸上顿时焕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那是钻研者发现关键线索时特有的兴奋。他赶紧拿起手边几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凑近灯光:“有!而且很重要!墨轩,你绝对猜不到我发现了什么!”

他扶了扶眼镜,指着笔记上的记录,语速因为激动而稍微加快:“我查阅了近十年宫内二十四衙门,特别是内官监、御用监、兵仗局这几个油水厚、容易动手脚的部门的采办和支用记录。大部分账目做得是天衣无缝,但仔细核对时间点和用款名目,还是让我揪住了几条狐狸尾巴!”

“你看这里,”他的手指点在一行字上,“嘉靖三十八年春,内官监有一笔高达五万两白银的支出,名目是‘宫苑修缮’。理由是含糊的‘局部殿宇翻新’,可竣工记录却语焉不详,具体翻了哪些殿,用了哪些料,工匠是谁,一概没有。而就在同一年,我们拿到的那本‘金蟾’账册上,有三笔共计约四万八千两的款项流出,标注的是‘贡品特需’。时间如此接近,数额又大致对得上,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沈墨轩眼神一凝:“五万两,‘贡品特需’……名头倒是冠冕堂皇。”

“还有更蹊跷的,”杨弘翻过一页,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发现秘密的颤音,“嘉靖四十年冬,兵仗局上报,说有一批共计九千七百把制式腰刀‘不堪使用,需回炉重铸’,申请核销。手续齐全,批文也下来了。但怪就怪在,我翻遍了工部同期以及后续所有的记录,都找不到这批腰刀回炉重铸的接收单据、物料清单或者是重新打造的记录!就好像这批近万把的腰刀,批文一下,就凭空蒸发了一样!而你再往前翻账本,就在此前不到半年,‘金蟾’渠道有多次夹带‘兵器坯料’出城的记录,虽然每次数量不大,但架不住次数多啊!”

沈墨轩听着杨弘的叙述,背脊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这些零散的、看似互不关联的档案记录,此刻被杨弘像串珍珠一样细心联系起来,虽然每一颗珍珠单独看或许还有解释的余地,但串联在一起,就隐隐勾勒出一条狰狞的脉络——宫内有人,而且很可能是有不小权力的人,正在利用职权,以“宫苑修缮”、“贡品特需”、“武器报废”等各种看似合规的名目,大肆挪用甚至直接窃取宫中的资金和物资,然后通过“金蟾”这个隐秘的渠道进行洗白、转运、变现!

“宫内采办”、“贡品特需”……这些光鲜亮丽的名头,背后掩盖的,竟是如此骇人听闻的勾当!这已经不仅仅是贪墨了,这是在蛀空大明的根基!

“做得太好了,杨兄!”沈墨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由衷赞道,“这些发现至关重要!它们现在虽然还不能作为直接扳倒谁的铁证,但足以让我们确信,‘金蟾’的根须,确实已经深深扎进了宫闱深处,甚至可能攀附在某棵参天大树上!你继续深挖,不要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特别是那些看起来合理,但细究起来却模棱两可、经不起推敲的记录,大宗银钱和军械、贡品这类敏感物资,要重点关照!”

“我明白。”杨弘郑重地点点头,随即脸上又掠过一丝疑虑,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不过,墨轩,有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

“你说。”沈墨轩立刻警觉起来。

“我在档案库房查阅的时候,偶尔会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杨弘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有时候,我感觉某些卷宗摆放的位置,似乎和我上次离开时有些细微的差别,像是被人动过。还有一次,我明明感觉到库房门外好像有人影晃动,但我猛地开门去看,走廊里却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可能……可能是我这几天没休息好,太疑神疑鬼了。”

沈墨轩的神色却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不,杨兄,你的感觉很可能没错!”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密室里踱了两步,“陆炳执掌锦衣卫多年,像档案库房这种存放着无数机密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他的眼线?我们调查‘金蟾’,翻查这些陈年旧账,很可能已经触动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经。你日后行动必须加倍小心!若非必要,尽量不要亲自去查了。想想办法,看看能否通过你在翰林院或者其他衙门的关系,旁敲侧击,间接获取我们需要的信息,尽量不要直接暴露我们的调查意图和目标。”

杨弘闻言,脸色也严肃起来,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能超出了他的想象:“我知道了。我会更谨慎的。”

就在这时,书房外再次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林文博安排完人手回来了。他推门进来,脸上除了完成任务后的松弛,还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古怪神色。

“沈兄,人都安排妥了,三个好手,都是机警能干、底子清白的,已经连夜出发。按照路程,顺利的话,明天傍晚前应该能有第一波消息传回来。”林文博先利落地汇报了正事,然后话锋一转,挠了挠头,“不过,还有件事,挺邪门的,门房刚跟我说的。”

“什么事?”沈墨轩看向他。

“大概就在半个多时辰前,也就是那封匿名信送来没多久,府门外来了个游方的老道,穿着破旧道袍,就在咱们府门附近来回转悠,也不乞讨,也不化缘,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词儿。”林文博努力回忆着门房的描述,“门房觉得晦气,想赶他走,那老道也不纠缠,临走前又大声念了两遍,好像是……‘金蟾非蟾,卧于浅滩;真龙隐鳞,祸起萧墙’!门房只当是疯言疯语,没当回事。”

“金蟾非蟾,卧于浅滩;真龙隐鳞,祸起萧墙?”沈墨轩低声将这十六个字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口上,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这哪里是什么疯言疯语?这分明是再直白不过的警告和提示!

“金蟾非蟾”......直指“金蟾”并非一个简单的代号或器物,而是一个隐喻,代表的是一个潜伏着的人或势力!

“卧于浅滩”......暗示这个人或势力,并非身处难以企及的高位,很可能就隐藏在看似普通、容易接触的地方(比如宫外的某个衙门,或者某个看似不起眼的位置)!

“真龙隐鳞”......这几乎是在明示宫闱之内,皇帝身边,有身负“龙鳞”之贵的人隐藏了真实面目!

“祸起萧墙”......最终的灾难和祸患,将从内部爆发!

这游方道士,和之前送匿名信的人,是不是一伙的?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用这种近乎预言、谶语的方式,向他们传递关键信息?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看不下去这滔天罪恶的知情者,在暗中施以援手?还是另一股别有用心势力,在利用他们充当马前卒,去试探、去攻击他们的对手?

一系列的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沈墨轩的心头,越收越紧。他感觉自己仿佛深陷于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之中,敌友的界限模糊不清,看似线索越来越多,指向的方向却越来越多,而真相的核心,却在这重重迷雾之后,显得愈发遥不可及。

“立刻派人去找!”沈墨轩猛地抬头,语气斩钉截铁,“找到那个道士!但记住,只可暗访,不可明拿,更不许惊动他!我要知道他在哪里落脚,接触过什么人,之后又去了哪里!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是!我亲自去安排!”林文博也从沈墨轩骤变的脸色和急促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事态的非常,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密室的门再次关上。

沈墨轩独自站在原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油灯的光芒在他坚毅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他现在面对的,不仅仅是明面上权势熏天的陆炳和那个神秘莫测、触手可能直达宫闱的“金蟾”组织,还有这些隐藏在更深处、不知是人是鬼、是善意还是恶意的神秘力量。他们像是在下一盘巨大的棋,而自己和身边的人,似乎都成了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慎之又慎。

他缓缓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吹得油灯火焰剧烈摇晃,几乎熄灭。他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感觉肩上的压力,前所未有的沉重。这沉寂的京城之夜,不知还隐藏着多少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