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联盟小世界之外，时间还在流动。
顾青云刚说完“先看看这次是谁在敲门”，小世界外缘那一缕细微的法则震动便迅速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可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那一记“敲门声”，来自世界边界的某一处——不属于本界的力量，隔着无数层规则，轻轻试了试门把手。
“位置锁定。”
系统的声音在识海深处响起，“中州外缘第三防线一带，界壁附近法则短暂被改写，已恢复原状。”
“持续时间不足一息。”
“但足以说明，对方已经找到门缝。”
顾青云深吸一口气，将刚刚突破带来的畅快全部压下去。
“中州第三防线……”
他转身看向慕容霜等人：“走。”
“去前线。”
联盟主城，战时通道。
紧急状态下，原本只对高层开放的传送阵全部点亮，一条条由规则之光编织成的通路，从主城贯穿到中州周边各条防线。
顾青云一行刚刚踏入传送殿，便被迎面而来的紧张气息扑了个满怀。
“顾长老！”
值守的联盟长老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又在看到他时明显松了口气，“你刚闭关完，这边就出了动静。”
“第三防线那边刚才发来紧急讯号，说界壁附近出现大规模法则波动。”
“万象真人已经亲自赶去了。”
顾青云点头：“我们也过去。”
“把第三防线的所有实时战报同步给我。”
“包括你们看不懂、但系统能看的那一类。”
长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把一枚记录晶球交给他：“这是刚刚来不及分析的原始数据。”
传送阵在脚下亮起。
光芒一沉，众人的身影被抛进另一片天地。
中州外缘，第三防线。
这里原本只是一片寻常的边境山脉，如今却被密密麻麻的阵纹和堡垒覆盖。
无数联盟修士驻守在各个阵台之上，目光死死盯着远方的天幕——那里，正发生着某种肉眼可见的异常。
一片巨大的血色阴影挂在天际，像一朵倒悬的魔云。
魔云深处，雷光翻涌，却不是普通雷霆，而是一道道夹杂着古怪符号的“规则雷电”，在界壁表面来回刮擦。
被刮过的地方，原本坚固的界壁像玻璃一样出现一道道细纹。
那些细纹一开始只有发丝粗细，却在魔云的压迫下，一点点扩散、蔓延。
顾青云与众人落在第三防线的主阵台上。
万象真人立于阵心，身后是一片紧绷到极致的战线。
“来了。”
看到顾青云，他只是简单说了两个字。
顾青云躬身一礼：“前辈。”
系统已经在他的视野中投下大量数据。
“检测到混合属性魔气：仙级魔化因子 + 不明高维残渣。”
“当前状态：界壁正遭受持续‘削弱’操作。”
“推测：对方并非寻常魔修，而是来自魔仙界的‘半神级魔种’。”
“简单点。”顾青云在心里道，“就是更高一格的魔？”
“可以这么理解。”系统回答，“或者说，是尝试用‘神界式手段’重写魔道的人。”
顾青云眯起眼。
“神界”和“魔仙界”，两个本不该在同一行出现的词，在他脑海里短暂叠合了一瞬。
“顾小友。”
万象真人看了他一眼，“刚闭关出来就被拉来干活，不怪我们吧？”
顾青云笑了笑：“不敢。”
“若是这时候还想着休假，那才该被世界骂。”
天幕上的细纹，终于在某一刻扩散到了临界点。
没有剧烈的爆炸，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是在所有人心中同时响起了一声“轻响”——像是某条看不见的绷线，被剪断了。
下一瞬，一道漆黑的裂缝在血云深处缓缓张开。
那裂缝极其狭长，初看只是一条线，仔细一看，却能看到线条背后，是一片完全不同的黑暗。
那不是光线不足的黑，而是一种“规则未定义”的虚空。
“界壁被刺穿。”
系统做出判断。
“一个稳定性极差，但足以作为‘入侵通道’的缺口正在形成。”
魔云深处传来低沉的咆哮。
那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股压在灵魂上的寒意。
“开门。”
只有两个字。
界壁上的裂缝轰然撑大，化作一扇通往另一片世界的门。
门内，是无尽的黑暗和血色雾气。
随即，一股强大的气息从门中喷薄而出。
第一批踏出通道的，是一支甲胄整齐的魔军。
他们的外形与普通魔修相似，却没有那种肆意泄露的邪气，反而显得极为“干净”：
甲胄线条利落，兵刃上刻满秩序感极强的纹路，每一步踏出，都与某种看不见的节奏严格同步。
“魔仙界军团。”
万象真人低声道。
“不是以前那些靠吞噬、疯狂堆实力的畸形产物。”
“是有人在更高一层，把魔道按照‘神界版本’重写了一遍。”
“才会长成这副样子。”
魔军压境。
第三防线的阵旗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部点亮，无数道光柱从防线各处升起，在中州边界拼起一堵由阵法和意志构成的墙。
“所有人，各就各位！”
万象真人一声令下。
“第一序列主修阵位，第二序列主修杀阵，第三序列负责救援与净化！”
“优化师联盟所属——”
他看向顾青云，“听你调遣。”
顾青云点头：“明白。”
他一步踏前，意识迅速与遍布第三防线的“优化阵列”接驳。
那些是当初他在中州风云中一点点搭出来的基础设施，此刻终于要面对真正意义上的“生产事故”。
“所有净化阵优先锁定高危魔化因子。”
“阵眼加密，把残存的神界残渣过滤在第二层，不要让它混进基础灵气。”
“救援阵列以‘回滚’为原则，先保人，再保阵。”
一连串指令飞快发出，阵法上的灵光随之跟着跳动。
魔军的第一波冲击撞在界墙上。
轰！
天地一震。
血色魔云与界墙交界处迸出大片火星，仿佛有一整片世界在两侧相互挤压。
大量魔气顺着裂缝渗透进来，却在触及防线时被一层淡淡的光膜拦下，那是优化师联盟根据“净化优化法”部署的第一层防线。
光膜在魔气的冲击下剧烈抖动，却勉强撑住。
“第一波，还在可承受范围内。”
系统给出结论。
“但对方还没动真格。”
事实也确实如此。
通道深处，那片更纯粹的黑暗中，尚无人影出现。
只有低沉的咆哮声一波波从深处传出，让整个防线上的修士心绪不稳。
“稳住！”
万象真人声如洪钟，“以前你们见过的是魔宗。”
“今天，见见魔仙。”
“这不是后退的理由。”
第三防线的修士们咬紧牙关，死死守在各自阵位上。
有人手在发抖，有人额头冷汗直流，却没有一个人主动退开一步。
他们知道，如果这条防线崩了，中州身后，是无数没有准备好面对这种战场的家人和同门。
终于，有新的声音从通道深处传来。
那是一串极其缓慢，却节奏完美的脚步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某个看不见的“规则刻度”上。
“主进程，启动。”
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走出。
他看起来与人族并无太大差别，身材高挑，披着一件暗红色的战袍，整个人像一柄被彻底磨平了所有毛刺的刀。
没有夸张的气势，没有疯狂的魔焰，只有一种冷静而危险的干净。
“魔仙帝。”
万象真人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修饰。
只是单纯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天地之间的压力，在这一刻陡然一变。
之前魔军带来的，是数量和规则侵蚀的压力；
而这一次，是“位格”的压制——
仿佛整片天幕被人轻轻按了一下，所有人的呼吸同时被掐住了一瞬。
顾青云眉心一跳。
系统的监控曲线疯狂上扬，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当前目标：魔仙帝。”
“推测修为：仙帝初期。”
“基于混合神魔规则，具备部分高维法则调用能力。”
“危险等级：接近上古魔帝 + 神界下位使者的混合体。”
“简单说。”顾青云在心里道，“是我现在打不过的那种。”
“是的。”
系统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
魔仙帝抬眼，看向中州第三防线。
那一眼，并没有锁定任何具体的人，只是随意在战线之上扫过一圈。
但凡被他视线掠过的修士，灵魂深处都本能地发出危险警告，像被某种巨大存在从上往下“点了一下名字”。
“这里……”
魔仙帝低声开口，声音透过规则直接传入每一个人的识海。
“是这个世界的边界？”
“还算……完整。”
他似乎在评价一件货物，而不是一片生灵栖居之地。
“可惜，有裂缝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浪费。”
他抬手，轻轻一按。
那一刻，第三防线上所有的宗主级强者几乎是本能地一起出手。
万象真人、云霄仙君、云瑶、药无忧，以及数位坐镇边疆的老牌宗主，同时升空，法则之光在他们身上炸开，将整片防线护在一片联结成片的道域之中。
“仙界守护大阵——成阵！”
无数条法则线在高天之上交织，共同构成一个抵在界壁前的大网。
魔仙帝的那一按，落在大网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然后——
整片大网猛地向后凹去。
万象真人等人同时闷哼一声，身影被压得往下沉去，脚下的山脉连带着整片大地一并塌陷。
第三防线后方，一座原本坚固的城池，在这一下的余波中直接裂成数截，仿佛被看不见的巨人轻轻拍了一下。
“仅凭一道远程‘按压’？”
顾青云瞳孔一缩。
系统给出数据：“刚才那一击，实质上是对本界局部规则的一次‘写入尝试’。”
“他只是用自己的规则格式，试着往你们的世界桌面图标上点了一下。”
“要是点实了，这一整块区域的法则，就会被改写成魔仙界的分区。”
“现在，被守护大阵挡回去了。”
“但……”
“损耗极大。”
高天之上，仙界守护大阵的光明显黯了一截。
万象真人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云霄仙君脸色苍白，云瑶的气息微微紊乱，其他几位宗主也都不同程度受伤。
“这就是仙帝级魔仙的力量。”
顾青云心中飞快掠过一个念头。
——上古那场战，若没有九转仙帝路，那只按在通道边缘的“手”，恐怕早就把整个世界当成垃圾文件夹一键清空了。
魔仙帝似乎有些意外。
“有趣。”
“本地进程里，居然还有几条能反压一部分调用的函数。”
他的目光这一次落到了具体的人身上。
万象真人，云瑶，顾青云……
但在扫过顾青云时，他停顿了半息。
“这个变量……”
魔仙帝眯起眼，“似乎，更新过一次。”
顾青云心里一沉。
他知道，对方看见的，不是自己的修为变化，而是那条已经被重写过一遍的“内核结构”。
“系统。”
“确认。”系统道，“对方的观察角度，已经踩在线上。”
“目前来看，他对你的兴趣，已经从‘普通修士’提升到了‘样本’级别。”
“恭喜。”
“你被更大的怪物记住了。”
“……”
顾青云无言以对。
又是一击。
这一次，魔仙帝甚至懒得抬手。
只是往前迈了一步。
他脚下踩着的是魔仙界的规则，可踏出的那一步，却直接踩在了中州界壁上。
那一步落下，第三防线后方数十座山峰同时塌陷，防线上的部分阵台直接被挤碎，几道负责维持战阵的长老当场吐血倒飞。
万象真人等人再次勉强顶住，却被逼得连连后退。
“再这样下去，这条线撑不了多久。”
顾青云看得很清楚。
他知道，以自己的修为和当前混沌沙盒的承载能力，想要正面对撞魔仙帝的主攻是不现实的。
但如果连试图“局部隔离”都不敢，那他之前的所有重写和闭关，也就成了笑话。
“系统。”
“把刚才那两次攻击的数据调出来。”
“模拟一下——如果我用现有混沌沙盒去接一半，会发生什么。”
系统飞快运算。
“结论一：局部混沌隔离可以在短时间内吞下约三成攻击余波。”
“结论二：若尝试直接硬接主攻，沙盒大概率溢出，宿主本体严重受损。”
“结论三：在严格控制范围、只处理‘漏出来的部分’的前提下，当前版本可以当一次‘世界级防火墙的补丁’。”
顾青云闭了闭眼。
“也就是说——”
“我现在，还不够资格跟他正面刚。”
“但起码，可以先帮这道墙，多挡几下，免得直接被重写。”
“是。”
系统的回答这一次没有开玩笑。
“这是目前你能做到的极限。”
顾青云抬头，看向高天之上那道即将被压断的守护大阵。
他知道，如果继续让万象真人等人单独撑着，这条防线迟早会被魔仙帝一脚踩穿。
到那时，魔仙界的规则会像水一样涌进来，把所有还未来得及备份的生命，一起冲进垃圾桶。
“既然如此——”
“就先把我这一块补丁，打上去。”
他一步踏出，身影在阵台上空拔地而起，直接向着高天之上的守护大阵飞去。
慕容霜下意识伸手，却终究没有开口。
她只是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众人道：“准备接应。”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倒下。”
高天之上，万象真人正在强行稳住阵脚。
他感到自己的法则之网在疯狂发出警报，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
就在这时，一股全新的力量从阵网一角涌入。
那股力量既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云瑶等人，更与任何一位宗主的道痕不同。
它带着明显的“混沌味道”，却在接入阵网的瞬间，自动缩小到一个安全范围，只选择那些已经被魔仙帝攻破、即将崩塌的节点进行补丁式加固。
“是顾小友。”
万象真人立刻反应过来。
他没有拒绝，只是微微调整了自己的力量，将那股混沌之力接纳进来。
“前辈。”
顾青云的声音在阵中响起，“我来负责那些最危险、但你们顾不过来的漏洞。”
“主攻，还是交给你们。”
万象真人笑了一声，笑意里带着一丝欣慰：“好。”
“那就让老夫，再信你一次。”
魔仙帝注意到守护大阵上的变化。
他看着那一小块略显灰白的光芒在防线局部亮起，眼中露出一丝兴趣。
“哦？”
“本地系统自己打补丁？”
“倒是少见。”
他的视线越过众多宗主，落在阵网中那一抹格外“吵闹”的混沌身影上。
顾青云与之对视。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战场的声音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有两道目光在高天之上交汇。
“你叫顾青云。”
魔仙帝缓缓开口，“这个世界最近的新变量。”
“你身上的味道……”
“很像当年那位把门焊死的家伙。”
顾青云握紧拳头。
“抱歉。”
“我只负责修 bug。”
“当年那一版写得太急。”
“这一次——”
“你要重写世界，先过我这一层沙盒。”
魔仙帝笑了。
那笑声既不疯狂，也不愤怒，只是单纯地兴致来了。
“很好。”
“那就先，从你开始。”
战场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被凝固。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不知不觉间落在高天之上那两道对峙的身影上。
新一轮的世界级压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