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试场中，规则光幕一圈圈收紧。
顾青云与上界统帅之间的对抗，已经从最初的试探，拉成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拉锯战。
他能清楚感觉到——
自己的每一条行动路径、每一次规则调用、每一个思路拐弯，都被那位统帅的「系统」记录在案。
同样，那位统帅的每一条审计脚本、每一次权限调整、每一处临时拦截，也都被他的宇宙 debug 框架一行一行记在了日志里。
只是。
在层级上。
他们仍然不在同一条线上。
——
某一刻，高处再次传来那种令人牙酸的「咔哒」声。
这一次，比之前更重了一点。
像是哪一页，彻底被翻了过去。
紧接着，一股与方才不同的规则波动，从更高维度缓缓垂落。
它没有直接砸向测试场。
而是停在了上界统帅的头顶。
那股力量没有声音。
却清清楚楚地写下了几行只有他与顾青云等极少数人能「听懂」的指令。
——「测试时长超预期。」
——「异常样本扩张程度超预期。」
——「若目标再次显着扩张框架或突破边界，允许立即提交格式化申请。」
——「必要时，可先行删除异常个体。」
——
上界统帅的肩膀，微不可察地一紧。
这一瞬，他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疲惫。
顾青云看到了。
系统也看到了。
“他们不耐烦了。”
系统低声道。
“在他们看来。”
“你已经从『有趣的异常』。”
“变成了『拖时间的风险』。”
“再多给你一点空间。”
“可能的收益弧线，已经开始低于可能的风险弧线。”
“所以他们给了这位统帅一张「开杀权限」。”
“只要你再往前跨两步。”
“他就可以用『按指令行事』为由，把你连同这一层一起按掉。”
“……明白了。”
顾青云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我们现在站的位置。”
“就叫——”
“——悬崖边缘。”
——
规则波动散去。
上界统帅重新抬头。
这一次，他看向顾青云的目光，比之前任何一刻都更加冷静。
那是一种已经剥离了个人情绪的目光。
就像是一位按表格打勾的执行官，准备在某一栏上写下最终结论。
“看来，上面已经做出了倾向。”
他淡淡开口。
“抱歉。”
“接下来的出手。”
“我可能无法再像刚才那样——”
“偏向『观望』。”
顾青云笑了一下。
“你刚才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再怎么写。”
“也会在那张报告上留下你的名字。”
“我是执行者。”
统帅摇头。
“执行者的一切。”
“都写在流程里。”
“你要感谢。”
“就去感谢那几个愿意为你多写几行的人。”
“不是我。”
他说完，抬起了手。
——
这一回，他不再只是从外部重排顾青云的行动路径。
也不只是对内核做「只读审计」。
而是直接，在测试场的规则基底上，写下了一行极具侵略性的命令。
“——冻结本地时间片。”
顷刻间，顾青云周身的一切流动，都似乎被按下了某种「减速键」。
他的每一缕真意、每一丝灵机闪动，都像是被拖进了一片粘稠的流沙之中。
而上界统帅，却在这一片时间粘稠之外，自在地行动。
这是仙帝后期层级对时间规则应用的手段。
过去，顾青云也曾见过类似的「时间减速」或「局部静止」。
可与现在这一次相比。
那些，不过都是粗糙的玩具。
——
“他把你的时间轴，从主线程里抽了出来。”
系统飞快分析。
“现在你的所有动作。”
“在他们那一层的记录里，都会被标记成「慢动作回放」。”
“这对你来说，是彻底的劣势。”
“你每一个选择，在他眼里都有充足的时间被分析、预判、封堵。”
“而你在他面前。”
“就像一台卡成 ppt 的程序。”
“每一帧都写满了漏洞。”
“如果照这个节奏打下去。”
“你会被他干干净净地拆开，逐行分析。”
“然后作为『失败样本』写进脚注。”
“知道。”
顾青云的声音在「慢动作」里听上去有些迟缓。
可在他自己的主观时间里。
他的思维，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晰。
“所以……”
“得先解这个。”
——
他没有试图从外部打碎这层时间外壳。
那样做，不仅浪费力气。
还会正好落入对方的预期：
——『目标试图以蛮力破坏时间片，失败。』
——『结构理解不足。』
——『建议清除。』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在自己的内核里，快速拉起一份关于「时间调用」的日志。
那是他在三年间，为统一法则与 debug 框架适配各种时间相关异常时，写下的一堆「备忘录」。
过去，他很少在战场上直接调用这些东西。
因为那会让整个战局显得过于「抽象」。
而现在。
这恰好成了他唯一能拿来用的武器。
“——调用内核时间适配模块。”
“——将自身时间轴，临时映射为多线程。”
“——在对方视角里，继续保持「慢动作」。”
“——在自身视角里，开启额外线程处理异常。”
——
时间在不同视角下，出现了分裂。
对上界统帅而言。
顾青云的身影仍旧缓慢。
每一次抬手，每一次闪避，都像是在配合他的脚本，把自己的每一帧都暴露在他面前。
可在顾青云的内在视角里。
他已经在同步运行好几个「自己」。
一个负责继续按照被重排的路径出招。
一个负责在统一法则接口下，为这些招式临时加上「偏航」参数。
还有一个，则是在宇宙 debug 框架里，疯狂检索、重写、测试针对这种「时间冻结\/减速」的错误处理方案。
——
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状态。
任何一个线程出错，都会导致整个内核的记录变得不一致。
从而在更高的日志里，被写成一句——
「——目标在高压环境下出现自相矛盾行为。」
「——结构不稳定。」
「——建议清除。」
可顾青云别无选择。
他只能在这种多线程的极限状态下，一边维持战斗表面不崩，一边在内核里动刀。
——
外界看来。
上界统帅的攻势在这一段时间里明显加重。
他开始尝试用更激烈的规则打击顾青云的「大阵接口」。
多次尝试将测试场中那些属于两界的加持节点，直接从「本地」改写为「远程托管」。
有两次，他几乎成功。
如果不是某一刻，有一道青色光纹恰到好处地「偏了一下」。
那两次加持，早就变成从顾青云头顶正面砸下来的「背刺」。
——
“你在干什么？”
系统在某个线程里忍不住问。
“你刚才那个偏移参数。”
“理论上会造成其他地方的时序错乱。”
“在他们那一层的报告里，会被写成——”
“『目标故意干扰上界调用路径。』”
“这是个很大的罪名。”
“我知道。”
另一个线程里的顾青云回应。
“所以，才要在写偏移参数的同时。”
“多写几行注释。”
“——『此处修改为避免本地结构崩溃。』”
“——『若按原路径执行，将导致实验层整体坍塌。』”
“他们要是还看不懂。”
“那是他们眼神不好。”
“不是我写得不清楚。”
——
多线程运转，渐渐逼近某个极限。
顾青云能感觉到。
自己的内核，就像是一台被超频到远超标定值的机器。
再这样硬顶下去。
不是被上界统帅打坏。
而是会被自己写炸。
“你在逼自己踏上中期。”
系统忽然道。
“你以为自己只是在「模拟中期」。”
“事实上，你已经在用中期的负载标准运行了。”
“你再不正式把那道门打开。”
“这台机器。”
“会在门外烧毁。”
——
顾青云沉默。
他当然知道。
只是之前，一直不敢。
因为在那道门后面。
站着的不只是仙帝中期的自己。
还有一行早就写在别人的报告里的文字——
「——实验对象在高压测试中，自主突破。」
「——异常等级：提升。」
「——建议：优先处理。」
“你打算一直在门外烧？”
系统问。
“还是，在门里。”
“赌一把？”
顾青云笑了笑。
“你这句话。”
“怎么听着，有点像当年你第一次让我重构太虚引灵诀时说的话。”
“本质上是一样的。”
系统道。
“——当现有结构已经承载不了你想做的事情。”
“你要么缩回去。”
“要么改结构。”
“缩，是安全。”
“但你已经走到这一步。”
“再缩。”
“就不是活着。”
“是苟着。”
顾青云闭上眼。
多线程同时停顿了一瞬。
然后。
所有线程，将同一个指令推向了前台。
“——开启中期权限。”
——
在灰白的内视空间里，那枚象征他内核的核心结晶，再次显现。
它本已在 198 章中完成了一轮重构。
此刻，在极限负载下，它的表面布满细小的裂纹。
那些裂纹，并非外来打击造成。
而是他自己，为了让更多线程并行，又不敢正式改变结构时，强行挤出来的缝。
“这台机器。”
“需要更大的壳。”
“需要更深的底座。”
“需要，把此前只当备份的那部分，真正接通。”
——
淡金色的创世传承记忆，从头顶降下。
不再只是作为「只读文档」悬在空中。
而是被他主动选取其中一部分，用于补全内核结构中那些被超频拉细的梁柱。
统一法则接口，则在这一刻，扩大了自己的承载面。
它从单纯的「协议层」，开始向「结构支撑」延伸。
不再只是翻译语言。
而是参与定义词典。
系统底层逻辑，则在所有新架构接入前，对每一处变更做了最后一次确认：
“——此处修改，是否有潜在自毁风险？”
“——有。”
“——确认执行？”
“——确认。”
——
下一瞬。
那枚核心结晶的裂纹，同时炸开。
却并未碎裂。
而是在炸开的刹那，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内部撑开。
结晶的体积，在瞬间扩张了一圈。
内部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线路，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稍许通气的空间。
灰白空间的「天空」，轻微震荡。
一行新的标记，从规则深处浮现出来。
“——境界：仙帝中期。”
那不是某个上界批下来的称号。
而是这一层世界，在自己的日志里，写下的一个状态更新。
——
测试场中。
所有观察者，只看到顾青云的气息，在某一刻发生了极其细微却决定性的变化。
他没有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异象。
也没有像某些修士那样，引来铺天盖地的天劫或光雨。
他只是——
站得更稳了一些。
上界统帅在那一瞬，微微眯起眼。
他能感到。
自己的脚下，那片原本完全在他掌控之中的测试场规则基底，在这一刻，出现了一点轻微的「松动」。
那不是反叛。
而是一种从内部传来的「第二意见」。
“你突破了。”
他低声道。
“不完全是。”
顾青云呼出一口浊气。
“只是把本来已经在用的那一部分。”
“正儿八经地，写进了结构里。”
“从此以后。”
“我不需要再用一台超频到冒烟的机器，去跑这套程序。”
“而是用一台。”
“——本来就该承载这套程序的机器。”
——
接下来的短时间里。
战局，第一次出现了某种意义上的「平衡」。
上界统帅的每一条审计脚本，依旧精准。
可顾青云在中期结构的支撑下，对这些脚本的理解速度与反应速度，明显提高了一截。
他不再需要牺牲其他线程来勉强挤出处理空间。
统一法则与 debug 框架的协同，也从「临时拼接」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协作」。
有一回。
统帅按下了一条针对大阵接口的「扣押命令」。
按照以往的流程，这条命令足以在几息之内，将某个关键加持节点从顾青云手中夺走。
可在这一次。
宇宙 debug 框架提前捕捉到这条命令的「授权链」。
在它还未完全落地前。
顾青云便在内部为这个接口生成了一层「代理层」。
那条扣押命令，最后扣到的，只是这一层代理。
真正的核心通路。
被他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别处。
从外面看。
接口被锁死了。
可在内部。
加持仍在流动。
——
又有一回。
统帅尝试用某种极其凶险的重编译指令，直接对顾青云的一段内核模块下手。
那条指令本可像刀一样，将那段模块「切」下来分析。
可在中期结构的支撑下。
顾青云在那条刀刃落下之前，提前为这块区域生成了一份「快照」。
当重编译开始。
被切下去的，只是快照。
真正的模块，在背后悄然完成了一次「热迁移」。
统帅看着手中刚刚切下来的那块「样本」。
沉默了片刻。
“……你在学我们的手段。”
他开口。
“学得不怎么样。”
顾青云喘着气。
“毕竟，我没有你们那一整套完善的后端。”
“只是——”
“你们当初写这些东西的时候。”
“也没想到会被人拿来，对付你们自己吧。”
——
高处。
观战的几道身影，看着数据曲线里那一截突兀的上扬。
“目标在测试中，自主完成了一次结构升级。”
“仙帝中期。”
“是。”
“不过。”
有一人翻看着报告。
“升级之后。”
“他的行为反而变得更加可控了一点。”
“至少，在他自己的框架里。”
“很多之前会导致系统崩溃的操作。”
“现在被稳定了下来。”
“这是否意味着——”
“继续观察，仍有价值？”
另一道身影冷哼了一声。
“价值归价值。”
“风险归风险。”
“你难道没看到。”
“他已经开始在战斗中，对我们的审计脚本做反向分析了。”
“再让他多跑几次这样的测试。”
“迟早有一天，他会找到绕过我们整套审计体系的办法。”
“到那时。”
“你还觉得他只是一个「有价值的样本」？”
“……那你的意思？”
“终止测试。”
“立刻。”
——
那股来自更高处的视线，再次压下。
这一次，它不再只是围观。
而是附带了一道极为明确的命令。
“——到此为止。”
“——保留样本。”
“——待后续统一裁决。”
这道命令，沿着权限链条，直接落在上界统帅身上。
他微微皱眉。
看向顾青云。
“看来，这一轮。”
“到这里就够了。”
他缓缓收回手。
攻击在半途停下。
测试场的规则紧绷感，开始缓慢回落。
“怎么。”
顾青云勉强笑了笑。
“上面的人，觉得再打下去，会把他们自己的东西打坏？”
“他们更担心的是。”
统帅淡淡道。
“再打下去。”
“你会学得太多。”
“到时候，你不只是这一层的 bUG。”
“而可能成为他们那一层的 bUG。”
“这个帽子，有点大。”
顾青云道。
“但你现在，确实已经踩到了他们的忍耐线。”
统帅看着他。
“所以。”
“在他们合上报告之前。”
“我得给接下来的事，找一个合理的名字。”
“什么名字？”
“——停战谈判。”
统帅答道。
“我会在报告里写。”
“『目标在压力测试中展现出与上界统帅短时间内对等的对抗能力。』”
“『继续测试可能导致不可控框架创新。』”
“『建议暂缓进一步战斗，以谈判方式获取更多信息。』”
“这会给我一个理由。”
“在不被视为「放纵」的前提下。”
“与你坐下来，谈一些——”
“上界之上的事。”
——
测试场的光幕渐渐收拢。
顾青云与上界统帅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边界上空的风，再次灌了进来。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
刚才那段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在这一刻终于有所缓解。
“结果如何？”
神帝迎上前来。
他本该去看顾青云的伤势。
可下意识的第一个问题，却仍然是关于「结果」。
“从他们那边看。”
顾青云擦了擦嘴角的血。
“——我勉强够得上『延期处理』的标准了。”
“从我们这边看。”
“——我还能站着。”
“就算赢。”
上界统帅没有否认。
他看了一眼顾青云。
“这场测试。”
“你通过了。”
“但你也把自己，抬到了一个更刺眼的位置。”
“从现在起。”
“在很多份报告里。”
“你都会被单独拿出来。”
“写在「异常」一栏。”
“那不是一个好位置。”
“也是唯一值得一看的位置。”
顾青云道。
——
“接下来呢？”
慕容霜走上前来。
她没有插话问测试结果。
只是很自然地站在顾青云身边。
上界统帅沉默片刻。
转身看向更高的虚空。
“接下来。”
“我会向上界与更上层提交一份建议。”
“内容是——”
“『暂缓进一步的武力测试。』”
“『以停战谈判的形式，获取更多关于目标框架与自主演化动机的信息。』”
“他们未必会完全采纳。”
“但至少。”
“在下次有人提起「直接格式化」之前。”
“这份建议，会让他们多犹豫几次。”
“同时。”
他看向顾青云。
“我也会借这个名义。”
“与你谈一点——”
“对你来说，可能比删档更可怕。”
“也可能是你唯一感兴趣的东西。”
“是什么？”
“——上界之上。”
“那一层的真相。”
统帅的目光，越过两界与上界。
落在一个更为虚无的方向。
“你以为，你现在看到的这层宇宙。”
“已经是尽头了。”
“可惜。”
“对我们来说。”
“这只是一层中间件。”
“上面。”
“还有一只手。”
“甚至，已经不再是「手」。”
“而是——”
“规则本身。”
他收回目光。
“如果你想往那里伸手。”
“那我们，或许还有合作的余地。”
“至少。”
“在他们按键之前。”
“我们不会愿意，先被当成按键的那一边。”
边界之风，再次吹过。
关于「上界真相」的谈判，就此埋下伏笔。
而那只在更高处翻看报告的手。
暂时，停了下来。
在某一页边角。
轻轻做了一个记号。
——「Gq-01：战中重构成功。」
——「异常等级上调。」
——「建议：暂缓处理，观察其对上层结构的潜在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