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多元宇宙首席的第三年。
这一日，本该与往常无异。
净化之源像往常一样，在后台默默运转，
对所有已接入“宇宙优化网络”的世界做例行体检。
顾青云忙完一轮议案，
正准备抽空去看一眼某颗刚刚开始尝试小范围改造的宇宙进展，
忽然——
一股极其突兀的震动，
从净化之源深处传来。
那不是普通的异常提示。
不是某条规则在局部被滥用，
也不是某个宇宙内部出现了新的邪念聚集点。
而是一种，
“有东西在很远的地方，
敲了一下整片多元宇宙的外壳”
的感觉。
——
顾青云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闭上眼，
意识顺着与净化之源之间早已打通的通道，
迅速沉入那团纯净光辉的深处。
在那里，
平日里平稳如心跳般的波纹，此刻正剧烈起伏。
无数条用于监控各宇宙运行状态的细线，
像是同时被某股不可名状的力量拨动，
发出了一阵细微却刺耳的共鸣。
“不是内部。”
“是——外面？”
他顺着净化之源的观测视角一路追索，
越过一颗颗熟悉的宇宙，
穿过一层层规则防火墙，
最终，在多元宇宙被默认视为绝对边界的那一圈，
看到了——
一缕微不可察，却明明白白存在的波动痕迹。
那不是他们习惯的任何一种力量形式。
既不像统一法则那般中正平和，
也不像邪念母体曾经释放出的污染，
更不像某个宇宙内部的高维实验意外泄露。
它像是，
一个完全站在“多元之外”的存在，
随手扫过时留下的一丝涟漪。
那一瞬间，
顾青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
“净化之源，
把这股波动的完整记录调出来。”
他在心中下令。
净化之源立刻做出回应。
一条条极其复杂的数据与规则痕迹，
在他意识中快速铺开，
却在短时间内让他产生了一种罕见的——
“看不懂”的挫败感。
不是完全看不懂，
而是那种“每一段细节似乎都有迹可循，
却无法用现有的条款整合成一个完整模式”的陌生。
就像一个习惯阅读单一宇宙代码的人，
第一次看到一整套写给“多宇宙管理者”的说明书。
“这股波动的能级……”
顾青云皱眉。
他开始一点点拆解那股力量留下的余波。
很快，
一个粗略的评估结果浮现在他面前——
“理论上，
远超永恒至尊全盛时期的巅峰。”
“甚至，
已经升到了另一个我们目前没有对应等级的层次。”
“就算以整个多元宇宙为单位，
在它面前，
怕也不过是……
一条路径上的一个参数。”
冷汗，从他背后缓缓渗出。
——
他睁开眼。
首席权杖安静地立在一旁，
议会主厅之外，
依旧是一片看似平静的光海。
可他知道，
刚才那一瞬间，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头顶掠过。
而他们能做的，
不过是从水面上，
看到一圈快要散掉的涟漪。
“看来，
得开一次会了。”
顾青云低声道。
——
不久之后，
多元宇宙议会再次召开紧急会议。
不同于当年的理念之争与创世试炼，
这一次，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压迫感。
因为这一次，
问题并不来自“内部矛盾”，
而是来自，
某个他们至今都没有名字的“外部”。
议会首席之位上，
顾青云简要说明了净化之源的观测结果。
没有夸大，
也没有粉饰。
“净化之源在例行扫描中，
捕捉到一股来自多元宇宙边界之外的能量波动。”
“初步评估，
其能级远超我们现有记录中的一切标杆。”
“甚至高于永恒至尊的全盛状态。”
他的话，
让不少长老不由自主地看向已经退居二线的那位前首席。
永恒至尊的表情出奇地平静，
仿佛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
“更关键的是——”
顾青云继续道。
“这股波动，
并非无意识的自然乱流。”
“它的形态，
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主动扫描’的特征。”
“就像我们当年利用宇宙 debug 理念，
在一个个世界上做的那些观测。”
“只不过这一次，
被扫描的对象，
是整个多元宇宙。”
主厅内，一片寂静。
任何人都听得出，
这句话的分量。
——
“也就是说——”
时间长老开口，
语气空前凝重。
“多元宇宙，
也许并不是最上位的那一层。”
“在它之上，
还有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结构，
以及，
某个足以把我们所有宇宙视作‘样本’的存在？”
顾青云点头。
“这只是目前能做出的最保守推断。”
“我不敢说那股力量的主人一定是在‘评估’我们。”
“但至少，
它已经证明了一件事——”
“我们所在的多元宇宙，
不是孤立的。”
“它，很可能只是某个更庞大体系中的一个节点。”
——
这句话一出，
不少观察员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他们已经花了漫长岁月，
努力去适应“自己所在宇宙只是一条大河中的一支支流”这种认知。
如今，
却要再往上推一层——
“多元宇宙，
也只是另一条更大河流上的一个节点。”
那种层层嵌套的被观察感，
让许多人本能感到不适。
秩序长老低声道：
“古老传说中，
曾有极少数线索提到过类似的东西。”
“但因为从未有过直接证据，
那些记载一直被当作夸张的臆想。”
“现在看来，
也许该重新翻翻那些被压在档案底部的卷宗了。”
——
很快，
议会档案馆最深处的古老记录被调出。
那些几乎无人问津的残页碎片，
被以投影的形式重新拼接在主厅穹顶之上。
有某位早已消失在历史中的强者，
在一段隐晦的记述中提到：
“……有一日，
我在闭关中，
仿佛看见整个多元宇宙如一枚印记……
被镶嵌在一片更庞大、
更深邃的规则海中。”
也有一段模糊的预言写道：
“多元之上，
或有更高之庭。”
“彼处之主，
以无数多元为棋，
书写更宏大之演化。”
“若有一日，
多元自觉，
或将被邀登门一见。”
当年看到这些文字的长老们，
大多只是笑笑，
觉得那不过是某位闭关太久的强者产生的幻觉。
而现在，
当净化之源给出的观测数据，
与这些模糊传说叠加时，
那种“或许一切并非空穴来风”的寒意，
悄然爬上了所有人的后背。
——
“首席。”
命运长老忽然开口。
“你打算怎么做？”
“是加强防护，
尽量避免与那股力量产生进一步接触？”
“还是——”
“主动寻找它的来源？”
顾青云沉默片刻，
目光在权杖与穹顶投影之间来回游移。
他很清楚，
无论选哪一条，
都将决定多元宇宙未来极长一段时间的走向。
永恒至尊也在看着他，
却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因为这已经不再是旧首席的局。
这是新首席的选择。
——
“我不会贸然敲门。”
顾青云终于开口。
“在还不了解对方态度的情况下，
主动暴露自己，
是一件极不明智的事情。”
“但我也不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既然净化之源已经捕捉到了那一丝波动，
我们就有责任弄清楚——”
“它，只是一次偶然的掠过，
还是某种有意为之的‘预告’？”
“在此之前，
我们能做的，
是三件事——”
“第一，
继续强化多元宇宙内部的优化与自我修复能力。”
“无论外面是什么，
至少要先保证自己不会一碰就碎。”
“第二，
利用净化之源与优化网络，
在不引起对方警觉的前提下，
持续被动采集与那股波动相关的一切信息。”
“第三，
从现在开始，
我们要以‘节点’的视角，
重新审视自己。”
“把多元宇宙，
当作一个更大体系中的一部分。”
“看看在那样的系统里，
我们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抬头，
目光坚定。
“如果真有一个‘超级宇宙’存在。”
“我们，总要先学会——”
“如何在那样的格局中活下去。”
议会主厅内，
无人反驳。
因为他们都明白，
这一刻开始，
多元宇宙的故事，
已经不再只是“往内看”的自我修复，
而是迈出了——
“向上看”的第一步。
会后很久，
顾青云依旧能在净化之源的深处，
感受到那一缕几乎已被抹平的涟漪残影。
他没有立刻着手构建什么宏大的对外计划。
相反，
他做的第一件事，
只是悄然为净化之源与宇宙优化网络，
增加了一组新的“背景任务”。
这组任务不会改变任何一个已接入宇宙的日常运行，
也不会对现有的清理与优化流程增加负担。
它只是像往常的体检项目中，
多加了几项专门针对“边界异常”的检测条目——
一旦在任何宇宙的最外缘、
任何一条规则链条的尽头，
再次捕捉到类似的震荡，
相关记录就会被第一时间汇总到首席独享的那一块“高危观察面板”上。
与此同时，
他还挑选了极少数愿意承担高风险的观察员与研究者，
在严格保密的前提下，
组建了一个小范围的“超级宇宙研究组”。
他们的任务不是立刻去“探索外面”，
而是从已有的全部样本与档案中，
寻找一切可能与那股波动有关的蛛丝马迹——
包括某些无法解释的历史巧合，
包括某些在不同宇宙中反复出现的相似神话，
也包括那些曾被当作疯言疯语、
如今看来却未必全是胡话的古怪记录。
“在对方真正开口之前，
我们能做的，
只有尽量把自己的准备做足。”
夜深时分，
顾青云独自伫立在规则长廊尽头，
看着那片被抽象成光点的多元宇宙地图。
他伸手，
指尖在那一团代表“多元本体”的光海旁，
轻轻划出一个空白的圈。
“如果那里，真有一个更庞大的系统存在……”
“那就把它，暂且记作——
超级宇宙。”
这个名号未必准确，
也未必会被历史沿用，
但至少，
在他与那少数几人的心中，
已经多了一块可以指代“未知上层”的坐标。
他知道，
自己终有一天会不得不去面对那里。
但在那之前，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帮更多的宇宙学会自我修复，
让更多的文明拥有抬头仰望星空的底气，
以及，
让这片多元宇宙，
在被更高层的视线再次扫过时，
起码能不像一团随手可以丢弃的废品。
“超级宇宙……”
顾青云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
那既像是一道潜伏在更高层的威胁，
也像是——
一扇终有一日会被推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