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迹外，虚空海深处的某一片暗流，悄然改了方向。
没有谁能在宏观层面立刻察觉这一点。
但对那些足够敏锐的存在来说，一种难以言喻的“走势变化”，已经从无数细节里渗透出来。
那一刻，虚空海有了一个全新的节点——
不是某一颗新生的超级宇宙。
而是一群，主动决定朝着“中心”踏出一步的人。
……
遗迹核心大殿之上，一座以虚空晶石和维度之心为基骨搭建出的圆形平台，缓缓浮起。
这是临时议事台，也是未来虚空联盟的第一个“公共节点”。
十道气息，分别落在平台四周。
顾青云、混沌至尊、钢铁至尊、五行圣主居于四角，其余六位，则按各自文明与领域分散其间。
一名身披幽蓝长袍的中年男子，安静地站在顾青云斜对面。
他的身形仿佛被一层半透明的光膜笼罩，每一次呼吸，周围的空气都会在不显眼的幅度内被拉长、压缩，形成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时间涟漪。
“时空文明·永恒之主。”
钢铁至尊低声介绍。
“他负责的，是时间尺度与局部时空折叠。”
“在穿越一些极限环境时，他能给我们争取到哪怕只是一息的空隙。”
另一侧，一位身着青金道袍的男子轻抚长须，瞳孔中隐约映着一棵不断生长又不断枯萎的巨树。
那并非幻象，而是某种真实法则在他眼中自然呈现的投影。
“生命文明·造化天尊。”
五行圣主看向顾青云。
“他对‘生’与‘演化’的理解，在我们那一系里，已经接近极致。”
“如果我们在路上被打成只剩‘一口气’的状态，他有机会帮我们把那口气延长成一个新的生命过程。”
更远处，一名身披黑袍、面容冷峻的男子静静立着。
他周身的虚空并未出现任何明显异象，却让人本能地觉得那一圈区域的“温度”下降了几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冷，而是某种与“终结”相关的气息。
“死亡文明·寂灭魔君。”
混沌至尊出声。
“他掌控的是‘熵’与‘终结’。”
“当我们遇到那些怎么打都打不死的东西时，他负责给出最后一刀。”
余下三位，则来自不同的边缘文明。
有炼器走到极致，将一整片小世界炼成法宝的奇匠；
有在精神领域中游走，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对冲”心灵干扰的意志行者；
还有一位，则是某个古老阵道体系的集大成者，与李黑、白玉京一脉的思路遥遥呼应。
此刻，他们都很安静。
因为这一次，真正要负责“带路”的人，只有一个。
混沌至尊看向顾青云。
“从现在起。”
“你是这支队伍的‘导航官’。”
“你手里的图与你脑子里的那套思路，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我们能不能安全地，至少抵达本源边缘。”
“别紧张。”
五行圣主笑了一声。
“反正，就算你把我们全带死在路上。”
“也总比我们各自乱撞，要体面一点。”
钢铁至尊则更实际。
“机械文明已根据你提供的图谱初稿，模拟了三百二十七种不同路线。”
“在剔除所有‘必死路径’之后，当前这条主线，是损耗与收益比最优的一条。”
“我们会为你提供算力支持。”
“你只管给出方向。”
顾青云深吸一口气。
“那就——出发。”
……
虚空海深处，一支前所未有的队伍悄然驶离遗迹。
没有战旗。
没有号角。
只有十道气息在不同频段上彼此交错，又在顾青云手中虚空图谱的指引下，一点点对齐。
虚空罗盘悬在他掌心。
图谱上的线条并非死物，而是随着他们的前进，在细微处不断修正。
“第一段航线，按照原图标注，存在三处高密度虚空兽活跃区。”
顾青云一边观察前方环境，一边用最简单的语言给众人同步信息。
“正常情况下，从任何一个方向进入，都会被当成‘闯入者’包围。”
“我们会选择这条——”
他伸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一条看似平淡无奇的路径被勾勒出来。
“沿着几条旧战场残骸之间的缝隙绕行。”
“那里的味道，对那些家伙来说，已经与‘猎物’无关，更接近‘危险区’。”
“可以减少它们主动拦截我们的概率。”
“减少，不代表没有。”
寂灭魔君淡淡道。
“有些东西，是闻着危险味道才会过来的。”
“比如，专门挑最硬骨头啃的那种。”
“所以我们还是会撞上。”
顾青云点头。
“但会比你们各自乱飞时，少很多。”
……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对的。
在穿过前两处高危狩猎区时，他们都只是远远地感知到虚空兽群的游弋，却没有被正面包围。
直到第三片区域。
虚空中，本就稀薄的噪声忽然统一了节奏。
一种带着猎食意味的震动，从四面八方逼近。
“来了。”
上界统帅握紧战刀。
下一瞬，无数由裂痕与阴影构成的“兽影”，自不同方向扑出。
每一只虚空兽的体型并不夸张，却都携带着足以撕裂虚空行者级身躯的锋锐。
“阵型三号。”
钢铁至尊一声低喝。
无数合金板块从他身周拆分，瞬间在虚空中构建出一个多层防御矩阵，将联盟队伍的大半部分掩护在内。
五行圣主袖袍一拂，五色光晕扩散，将部分虚空兽的冲击力削弱到了原先的七成。
寂灭魔君伸手一握。
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黑线掠过某只虚空兽的影子。
那只虚空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在冲刺途中悄然崩解，化作一团被彻底终结的空洞。
“别恋战。”
混沌至尊提醒。
“兽潮不会一次性冲光。”
“这东西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单体，而在于它们背后的——”
“‘意志聚合’。”
“我知道。”
顾青云闭上眼，压下想要直接出手的冲动。
他把更多心神沉入那片宛如被无数爪痕撕碎的虚空结构之中。
每一只虚空兽的出现，都不是孤立事件。
它们的行动轨迹、攻击节奏、聚散方式，都在指向某个更深处的“节点”。
“在那边。”
他抬手，指向一个看上去空空如也的方位。
“有一个‘指挥洞’。”
“所有的行动指令，都是从那里发出的。”
“那就是我们要砍的头。”
“我去。”
上界统帅低喝。
他脚下虚空一踏，整个人宛如一枚重锤，沿着顾青云指示的方向直线冲出。
五行圣主一抬手，一道金光瞬间附在他身上，为他撑开一层短暂的护壳。
寂灭魔君则在更深一层，替他斩断沿途数道最致命的“死亡咬合”。
很快，上界统帅便逼近了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
那里，某条原本稳定的暗流忽然扭曲，一只远比普通虚空兽隐蔽的“影子”从中浮现。
它没有立刻扑来。
而是本能地向后退了一寸。
那一寸，说明了它的“怕”。
“找对了。”
顾青云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中响起。
“动手。”
上界统帅一刀劈下。
那一刀并没有带起夸张的光芒。
可当刀锋划破那一片本应空无一物的空间时，整个虚空兽潮的节奏，在同一瞬间乱成一团。
无数兽影的动作停顿、重启、纠缠，最终在混乱中彼此撞在一起。
寂灭魔君顺势出手，给那只“影子”补上了最后一记真正意义上的“终结”。
很快。
兽潮开始向四面八方溃散。
它们并非不再渴望猎物。
而是失去了能让这场狩猎“算得上划算”的中枢。
“第一关。”
混沌至尊看了看周围残留的裂痕与空洞。
“过了。”
……
虚空图谱上的下一段线条，被顾青云用不同颜色标了出来。
“再往前，是风暴带。”
“这里。”
他指着一片被特别加重描边的区域。
“虚空风暴。”
“这是虚空海公认的几种‘自然灾害’之一。”
“强度够的时候，可以把我们现在这支队伍，连同你们身后的那些宇宙一并撕碎。”
“听上去很有挑战性。”
永恒之主淡淡道。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韵律，仿佛每个字都被拉长了一瞬，又被压缩回正常长度。
“你打算怎么走？”
“我们不能绕开吗？”五行圣主问。
“可以。”
顾青云道。
“但那样一来，后面至少要多绕出三个大圈。”
“每绕一个圈，就会多经过一片我们完全不了解的区域。”
“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赌博。”
钢铁至尊点头。
“走风暴。”
“至少，我们有数据。”
很快，他们便抵达了图谱上标注的风暴边缘。
那里，虚空不再是简单的灰白与裂痕，而是被无数交叉的撕裂力场撕扯成层层叠叠的漩涡。
每一层漩涡都在以不同的节奏旋转，吞噬着一切试图穿越的结构。
“这里。”
顾青云闭上眼，感受那些力量的节奏。
“就像是一台正在疯狂转速的机器。”
“我们不能强行顶着外壳挤过去。”
“那会被当场磨成粉。”
“我们要做的是——从它内部的‘缝隙’钻进去。”
他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风暴眼，在这里。”
永恒之主的目光在他指向的方向停留片刻。
“我会尽量在我们靠近那一片区域时，放慢你们主观感受到的时间。”
“具体能放慢多少，要看这里的阻力。”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那段被拉长的时间里，准确踩在他给出的节奏上。”
混沌至尊笑了一声。
“听上去很简单。”
“做起来，会很累。”
远处，风暴卷起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空洞。
他们踏入了那片区域。
永恒之主抬手，一圈幽蓝的光晕自他脚下扩散，将整个队伍笼罩其中。
顷刻间，一切都慢了下来。
风暴的撕裂力场依旧在疯狂旋转，可在他们的感知里，那些原本快得看不见的撕裂轨迹，终于被拉出了清晰的“纹路”。
“现在。”
顾青云低喝。
他踩在某一条看似普通的裂痕边缘，整个人顺着那条缝隙滑入更深一层。
众人紧随其后。
每一次脚步，都必须踩在那条“安全线”允许的极小范围内。
偏左一些，会被另一股撕裂力场卷入。
偏右一些，则会与刚刚被撕碎的某个空间残片正面撞上。
永恒之主的光晕，在他们周身不断调整。
他仿佛在与整片风暴谈判，用一点点自己的时间，换回这些人的“缓冲”。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光晕的颜色逐渐变淡，永恒之主的气息开始略显疲惫时，他们终于穿过了那片被图谱标记为“风暴心脏”的区域。
回头望去，身后那片风暴依旧在疯狂撕扯。
可在他们脚下，这一小段路，已经被他们以自己的方式，踩出了一条供后来者参考的“样本路径”。
“第二关，也算过了。”
混沌至尊轻声道。
……
再往前，是一片更为诡异的区域。
这里没有兽潮，也没有明显的风暴。
有的，只是一层层互相错位的空间碎片，像是有人把无数镜片打碎，又随意拼在一起。
“维度陷阱。”
造化天尊开口。
“看上去最安静，实际上最阴险。”
“你如果不小心踏进某一块看似正常的空间。”
“可能会在下一瞬间发现，自己只剩下二维。”
“甚至一维。”
钢铁至尊伸出一只由合金构成的手臂，在不远处轻轻一探。
那一截手臂刚刚伸进某块看似平静的“镜面”，便在下一刻被无限压扁，化作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线。
寂灭魔君抬手，一缕黑线掠过，将那截已经失去正常结构的合金彻底终结。
“确认危险。”
顾青云点头。
“这里就像是一块被人踩得乱七八糟的旧地毯。”
“要走过去，就得先把地毯暂时铺平一点。”
他双手并拢，缓缓展开。
虚空演化诀在这一刻被推到极致。
无数细小的维度线条，从他指尖飞出，在这片破碎的空间中迅速勾连、拉直。
他并不是在修复整个区域。
那样做耗费太大，也没必要。
他做的，只是在这些混乱的碎片之间，临时搭起一段“骨架”。
“我负责给你们撑起一条‘三维骨道’。”
“你们的任务，是不要掉下去。”
永恒之主与造化天尊同时出手。
前者稳定这条骨道在时间上的连续性，后者则在骨道两侧的空间边缘种下细小的“生机标记”，提醒众人哪些地方踩得住，哪些地方一踩就会被吸进未知的低维囚笼。
联盟一行人，像是在一根看不见的细线上行走。
几次，有人脚下不稳，差点踩进旁边的“镜面”。
每一次，都是顾青云的骨架临时加固，或者造化天尊的生机牵引，硬生生将他们拉了回来。
当最后一人踩出这片区域时，顾青云长出了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虚空演化诀在这一次“支撑维度”的过程中，又被迫提升了半个层次。
而这，也正是他愿意亲自走这一趟的原因之一。
……
时间，在这种环境下很难精确计量。
如果按下层世界的标准来算，这场远征，从启程到此刻，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三年间，虚空联盟走过无数被图谱标注、却从未有人真正验证过的危险区域。
有人受伤。
有人留下新的伤疤。
也有人在一次次濒死的边缘，突破到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高度。
当最后一段线条在虚空图谱上被点亮时，顾青云缓缓抬头。
“到了。”
他低声道。
前方的虚空，忽然安静下来。
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风平浪静”。
而是一种连噪声都被削去大半的沉寂。
所有的暗流、乱流、涡旋、维度缝隙，在靠近这一片区域时，都会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轻轻拨开，绕行而过。
就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伸在更深处，将这一片空间护在掌心。
而在那只“手指”与外界的交界处——
一面巨大的光幕，静静悬在虚空之中。
那光幕没有边框。
也看不见厚度。
它只是存在在那里，将整片虚空截成了前后两部分。
光幕这一侧，是他们熟悉的混沌与碎片。
光幕另一侧，则是一片璀璨得近乎刺目的世界轮廓。
那里有完整而稳定的规则光流，在高维层面织成一张覆盖一切的网；
有远比任何超级宇宙都更为宏大的结构，在某个他们看不清的尺度上缓慢运转；
还有一团若隐若现的核心光辉，时明时暗，却始终是整片画面的“心脏”。
“本源之地。”
混沌至尊轻声道。
“或者说——”
“原初宇宙那块，始终没有完全停机的主核残骸。”
五行圣主眯起眼。
“真漂亮。”
“也真危险。”
钢铁至尊沉声开口。
“我能感觉到，那片光幕之后的任何一条规则线。”
“都在时刻计算着——我们一旦踏进去，会给这套系统带来多大的扰动。”
造化天尊的视线，则落在那团若隐若现的核心光辉上。
“那里面，有太多‘生’与‘死’堆在一起。”
“多到我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头皮发麻。”
顾青云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光幕。
虚空罗盘在他掌心轻轻震动，指针牢牢指向光幕后那团核心光辉。
虚空演化诀在他体内自行运转，仿佛也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那一片远远超出它设计初衷的“目标结构”。
“这里。”
他在心中缓缓道。
“就是一切的中心。”
“也是，所有问题的源头。”
“以及——”
“也许是，唯一有机会真正改变什么的地方。”
十位虚空至尊并肩而立。
他们身后，是各自代表的世界与文明。
他们面前，是一层看不见厚度的光幕。
光幕之后，是一个足以让所有人改变一切的可能。
也是，足以在一瞬之间把他们全部吞没的深渊。
“虚空联盟。”
混沌至尊轻声道。
“第一站。”
“到了。”
光幕依旧安静地悬在那里。
像是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
正静静注视着这些，终于走到它面前的“访客”。
这一刻，还没有任何人伸手去碰触它。
但所有人都知道——
下一步，他们终究得伸出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