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大校场上那震天的怒吼与钢铁轰鸣，如同一记响亮的战鼓，不仅震撼了己方军民，更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向了北方蓄势已久的清军大营。两广总督线国安在韶关帅帐内，接到细作拼死传回的关于“明军全员换装怪异快铳”、“操演阵法闻所未闻”的密报后，终于坐不住了。半年来，《大明时报》的舆论迷雾，加上南宁方面严密的封锁，让他对这支“永历新军”的真实战力始终雾里看花。如今，这隐约传来的威胁感变得如此清晰而尖锐，他不能再等，也不敢再等了！
“绝不能让朱一明这小儿成气候！”线国安悍然下令，“传令三军，兵分两路！主力佯攻桂林，牵制焦琏；本督亲率精兵两万，直扑梧州！我倒要看看，这些装神弄鬼的南蛮子，能不能挡住我八旗劲旅的雷霆一击！”
战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南宁。行辕内，气氛凝重而肃杀，却并无慌乱。朱一明、顾清风、李铁柱、赵擎天等核心将领齐聚沙盘之前。
“陛下，线国安果然中计！其主力被焦将军牢牢吸在桂林城下，此番来袭梧州之敌，约两万，以绿营兵为主，辅以少量八旗马队，正是我新军最佳的磨刀石！”顾清风眼中闪烁着兴奋的战意。
朱一明目光锐利，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梧州城北的一处缓坡地带——“望君坳”。
“此地开阔，略有起伏，正利于我火器发挥！传令梧州守军，依城固守，不必出战。神机营、虎蹲营主力，前出至望君坳，依地形构筑野战阵地！鹰扬营为预备队，警戒侧翼！此战，朕要的不是击退，而是全歼！要让线国安，让北方的鞑子，好好听听我新军的‘声音’！”
“末将遵命！”众将轰然应诺，斗志昂扬。
永历二年秋，八月十五，线国安亲率的两万清军，浩浩荡荡开至梧州城下。只见城头旗帜飘扬，守军严阵以待，却无出城迎战之意。线国安正欲下令攻城，却见探马飞驰来报：“禀大帅！城北望君坳发现大量明军，正在列阵，似欲与我野战！”
线国安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朱一明小儿，果然不知兵！竟敢舍坚城不守，出城野战？真是天助我也！传令，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全军转向望君坳，我要一战碾碎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南兵！”
清军阵型滚滚而动，如同黑色的潮水，向望君坳涌去。线国安骑在马上，远远望去，只见明军果然已在缓坡上列阵，人数似乎不及己方，阵型……却颇为古怪。前排士兵密密麻麻站成数条长线，如同墙壁，后方则有火炮阵地，两翼还有不少散开的小股部队，游弋不定。
“故弄玄虚！”线国安心下鄙夷，“火铳射速慢，精度差，待我步骑冲近，一轮箭雨加上马队践踏，必叫其顷刻崩溃！”他挥动令旗，“步卒压阵，弓箭手前置，马队两翼准备包抄！擂鼓，进军！”
沉闷的战鼓声响起，清军开始推进。前排的刀盾手和长枪兵组成密集方阵，其后是大量的弓箭手，两翼骑兵开始缓缓加速，准备迂回。典型的冷兵器时代冲击战术。
明军阵中，顾清风立马于中军位置，通过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清军的动向。他身边，旗语兵和号手早已准备就绪。
“敌军已进入三里！”
“敌军已进入两里！”
“虎蹲营，测距准备！”顾清风下令。
李铁柱在炮兵阵地上，亲自校准一门作为基准的“永历一式”野战炮的射角。炮手们紧张而有序地装填着炮弹。
当清军先头部队进入一里半（约750米）左右时，顾清风猛地挥下令旗：“虎蹲营，基准炮，试射！”
“轰！”一声炮响，炮弹划过抛物线，落在清军阵前百余步处，炸起一团烟尘。
线国安见状更是冷笑：“雕虫小技，射程不足，精度全无！”
然而，这发试射炮弹，却为明军炮兵提供了准确的修正参数。李铁柱迅速计算，高声下令：“全体炮位，仰角加二，齐射准备！”
此时，清军前锋已进入一里之内，弓箭手开始准备抛射。
“放！”李铁柱怒吼。
“轰轰轰轰——！”
三十余门野战炮同时怒吼！这次，炮弹如同长了眼睛般，准确地砸进了清军正在展开的密集队形中！顿时，人仰马翻，残肢断臂横飞，整齐的阵型被撕开数个血淋淋的口子！
线国安脸色微变，但依然强自镇定：“不要慌！明军火炮装填缓慢，加速冲过去！”
清军冒着炮火，加速冲锋。进入三百步（约450米）时，明军阵中那些散开的小股部队——散兵，开始发威了！这些由猎户、神枪手组成的精锐，利用地形隐蔽，用装备了简易瞄准镜的“永历一式”燧发枪，进行精准的点射！
“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零星响起，却极具威胁。清军队伍中的军官、旗手、号手，不断有人中弹倒地，引起小范围的混乱。清军的弓箭手在奔跑中根本无法有效瞄准这些分散的目标。
“混账！”线国安怒骂，命令骑兵加速侧翼包抄。
然而，明军两翼的散兵和部分鹰扬营的长枪兵早已严阵以待，利用地形和预设的障碍物，有效地迟滞了骑兵的冲击。
当清军主力付出不小代价，终于冲至一百五十步（约220米）距离，眼看就要进入己方弓箭有效射程，步兵们甚至已经能看清明军线列士兵冷静的面孔时——
顾清风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指挥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神机营！第一列！预备——”
“唰！”一声，第一条横队的所有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地举枪、瞄准。
清军甚至能看到明军士兵点燃火绳的动作……等等？他们没有火绳？！
线国安瞳孔骤缩，一股寒意陡然从脊背升起！
“放！”
“砰！！！！！！”
如同平地惊雷！整整五千支燧发枪几乎在同一瞬间喷吐出炽热的火焰和死亡铅弹！白色的硝烟瞬间弥漫了整个前沿！一股灼热的金属风暴，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撞入了清军最密集的队列！
惨叫声戛然而起！最前排的清军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成片成片地倒下！这一轮齐射的威力、射速和整齐度，远远超出了线国安和所有清军官兵的认知极限！这根本不是他们熟悉的、稀稀拉拉、烟雾弥漫的火绳枪射击！
“第二列！上前！预备——放！”
没有丝毫停顿！第一列士兵迅速后撤装弹，第二列五千士兵踏前一步，举枪齐射！
“砰！！！！！！”
又是一阵毁灭性的轰鸣！清军再次遭受重创，冲锋的势头被彻底打懵！阵型已然大乱！
“第三列！预备——放！”
“砰！！！！！！”
第三轮齐射接踵而至！弹雨如同狂风暴雨，持续不断地倾泻在清军头上！
三轮排枪过后，清军前锋已然崩溃！幸存者魂飞魄散，丢盔弃甲，转身向后亡命奔逃，反而冲乱了后续跟进的部队！
“全军！稳步前进！自由射击！”顾清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明军整个线列阵型，如同一个整体，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边前进，一边持续不断地进行轮番齐射！火力几乎没有间断！与此同时，虎蹲营的炮火开始向清军纵深延伸，散兵们则趁机前出，狙杀试图重整队伍的清军军官。
崩溃如同瘟疫般蔓延。线国安在亲兵护卫下，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自己赖以成名的军队在对方那种闻所未闻的战术下不堪一击，脸色惨白，心如死灰。
“撤！快撤！”他声嘶力竭地喊道，调转马头，加入了溃逃的洪流。
“鹰扬营！追击！”赵擎天早已按捺不住，率领养精蓄锐的步兵和龙骑兵，如同猛虎下山，追杀溃敌。
望君坳之战，历时不到一个时辰。明军以微小的伤亡，阵斩清军四千余人，俘获无数，线国安仅以身免。缴获的旌旗、盔甲、兵器堆积如山。
当战报传回南宁，全城沸腾！朱一明接到捷报，脸上露出了预料之中的笑容。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胜利，更是一个宣言——一种新的战争模式，已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排队枪毙”的线性战术，配合散兵骚扰和炮火支援，在这梧州城下，发出了石破天惊的第一声怒吼，宣告了旧时代骑兵冲锋和密集方阵的终结伊始。新军的锋芒，已初露峥嵘，其威名，必将随着溃逃的清军，传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