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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历十五年,盛夏炎炎。当济南城头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明军东路帅旗飘扬于残垣之上的捷报,已化作一道道插着羽毛的紧急军报,被快马加鞭送进北京城,如同一声声丧钟,敲响在紫禁城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下,更在帝国北方本已惶惶的人心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北伐大军的步步紧逼,不仅是在地图上推进战线,更是在这清廷统治的心脏地带,掀起了一场无声却剧烈的政治地震与人心海啸。

北京城东江米巷,一座不起眼却戒备森严的宅院深处,地下暗牢。这里是清廷特务机构“粘杆处”的一处秘密刑讯据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霉味,墙壁上挂满各式狰狞的刑具,火盆里的烙铁烧得通红。

粘杆处拜唐阿(管事)哈尔敏,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正死死盯着刑架上一个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奄奄一息的汉子。此人正是军情司北方情报网的一名中级交通员陈五(参见第3章),在试图向城外传递一份关于清军京畿布防调整的情报时,因内线叛变而不幸被捕。

“说!你的上线‘影子’在哪里?京城里还有多少你们的同党?!”哈尔敏的声音如同夜枭,冰冷刺骨。

陈五艰难地抬起头,啐出一口血水,眼中满是嘲讽:“呸……鞑子……你们的末日……到了……”他受尽酷刑,却未吐露半分机密。

哈尔敏暴怒,亲手抓起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陈五的胸膛上!“嗤——”一阵皮肉焦糊的恶臭弥漫开,陈五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昏死过去。

“泼醒他!”哈尔敏烦躁地挥手。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慌。以往,粘杆处对付前明细作或无知的文人,手段狠辣即可。但如今,这些南明“暗影”组织严密,手段高明,人员悍不畏死,更可怕的是,他们传递的情报越来越准,活动越来越频繁,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收紧。“济南丢了……下一个就是京师了吗?”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哈尔敏和所有粘杆处特务的心。他们加大了搜捕力度,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整个北京城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但这恐慌,更多源于他们自身对未来的绝望。

与粘杆处的疯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京城坊间茶楼酒肆里日益大胆的窃窃私语。

前门大街,“清风茶馆”的雅间内,几位穿着体面、实则为在清廷任职的汉官小聚。门窗紧闭,谈话声压得极低。

“听说了吗?济南……就这么没了?方抚台、柯军门……唉!”一位员外郎模样的官员摇头叹息。

“何止济南!南边的水师,说是能喷火吐铁,飞在天上指引炮火,咱们的八旗劲旅,在人家枪炮面前,如同草人一般!”另一位主事接口,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嘘!慎言!”一位年长的郎中警惕地看了看窗外,“粘杆处的狗鼻子灵着呢!”

“怕什么?”员外郎压低声音,“这京城,还能守几天?没看见连……连宫里那位(指顺治帝),听说都好几日没上朝了?摄政王(多尔衮)府上,这几天车马进进出出,怕是……”

几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以往不敢议论的朝局,如今成了私下最热门的话题。一种“天要变了”的预感,在汉官士子阶层中悄然蔓延。有人开始偷偷焚烧与南方有牵连的信件,有人暗中打听“投诚”的门路,更有甚者,将《大明时报》(通过秘密渠道流入)上的文章悄悄传阅,那上面描绘的“新政”、“光复”,在他们死寂的心中投下了一丝微光。

就在清廷特务疯狂搜捕的同时,军情司的“诛心”行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深夜,鼓楼西大街一座看似废弃的当铺地下密室内,烛光摇曳。军情司北方总负责人“影子”正听取各小组汇报。他面容隐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甲组报告:目标人物(吏部汉侍郎)已收到‘礼物’(朱一明密信抄本及厚礼),态度暧昧,但未拒绝。”

“乙组报告:关于‘摄政王欲弃城,挟幼帝北狩关外,留汉官守城送死’的谣言,已在汉官圈层及八旗下层兵丁中散开,效果显着。”

“丙组报告:对粘杆处哈尔敏的‘警告’行动准备就绪。”

影子冷静地分析着情报:“清廷内部,满汉猜忌已深。摄政王与皇帝(顺治)的矛盾亦公开化。八旗子弟惧战,绿营汉军心涣散。我们的任务,就是再加一把火,让这裂缝变成鸿沟!” 他下令:“甲组继续接触,施加压力;乙组将谣言升级,加入具体细节,如‘弃城时间’、‘留守名单’;丙组按计划执行,目标:哈尔敏最得力的副手,要让粘杆处的人知道,伸手必被斩! 同时,将我们掌握的京畿布防薄弱点情报,设法送到城外接应点。”

“是!”

次日傍晚,哈尔敏最得力的副手,在回家途中被不明身份者刺杀于暗巷,身中七刀,现场留下一张画着滴血匕首的纸条。粘杆处内部大震,人人自危,行动更加疯狂却也更显混乱。而“摄政王欲弃城”的谣言,如同瘟疫般在军中蔓延,甚至传到了深宫。

紫禁城,武英殿。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

摄政王多尔衮脸色铁青,将一份奏折狠狠摔在地上:“废物!都是废物!济南坚城,半月即失!南蛮子的火器,难道真是天兵天将不成?!”

殿下,满洲王公亲贵们面面相觑,以往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恐惧和茫然。汉臣如范文程、洪承畴等,则垂首不语,眼神复杂。

“摄政王,”一位老亲王颤巍巍出列,“如今南军势大,火器犀利,京师……恐难久守。是否……是否该考虑……暂避锋芒,北狩盛京(沈阳),以图后举?” 这话说出了许多满洲权贵的心声,却引起了顺治皇帝身边少数近臣的强烈不满。

“荒谬!”一位年轻的贝勒(可能暗指顺治支持者)怒道,“弃守京师,祖宗江山何在?士气必将瓦解!当集中兵力,与南蛮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拿什么战?八旗子弟如今还有几分血性?绿营兵还可靠吗?” 支持北狩的一方反唇相讥。

朝堂上,争吵不休,满汉分歧、君臣猜忌(顺治日渐年长,对多尔衮专权日益不满)暴露无遗。多尔衮看着这派景象,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最大的敌人,或许已不在城外,而在萧墙之内。退,可能政权崩溃;守,可能是全军覆没。一种前所未有的战略困境,将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紧紧缠绕。

与此同时,北京的普通百姓,尤其是汉民,虽不敢公开议论,但那种压抑已久的期盼,却在眼神交汇、街头巷尾的暗语中悄然流动。

“听说了吗?西便门外的粥厂,今儿施的是‘红豆粥’……”一个老匠人对徒弟低声说,这是暗语,意指“朱明”有好事。

“菜市口‘李记布庄’的‘江南新到的丝绸’到了,颜色正得很……”另一位主妇对邻居使了个眼色,意指南方消息。

孩子们传唱着含义隐晦的童谣。一些胆大的人家,甚至悄悄备好了珍藏多年的明制衣冠。一种“王师将至”的暗流,在沉默的大多数心中汹涌澎湃。他们默默看着街上仓皇调动的兵勇,看着权贵府邸夜间增多的车马,心中既有对战乱的恐惧,更有对光复的强烈渴望。

燕云之地,暗流汹涌。 明军的炮火尚未抵达,但其带来的政治冲击波和人心向背的巨变,已使这座北方帝都如同坐在了火山口上。坚固的堡垒,往往最先从内部被攻破。 北伐的胜负手,或许早已不单单取决于战场上的刀兵相见,更取决于这“燕云暗涌”之中,谁能最终把握那微妙的人心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