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城西那场惊天动地、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毁灭性炮击,所带来的不仅仅是战场上的胜利,更是一种心理上的彻底碾压。当硝烟渐渐散去,露出那片如同被天火犁过、尸横遍野、焦黑破碎的土地时,残存的清军早已魂飞魄散,最后一丝抵抗意志被彻底摧毁。兵败如山倒,已不足以形容此时的景象,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溃逃,一场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的亡命奔窜。
城头之上,明军将士的欢呼声震天动地,许多人相拥而泣,那是劫后余生、以弱胜强的狂喜,更是对城头那位年轻皇帝近乎神明的敬畏。焦琏浑身浴血,拄着卷刃的长刀,望着城下那片狼藉的焦土和远处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清军背影,这位铁打的悍将也忍不住虎目含泪,激动得难以自持。
然而,朱一明却异常冷静。他站在城楼最高处,千里镜始终追随着溃逃的清军。他知道,一场击溃战,如果不能转化为歼灭战,如果不能最大限度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那么敌人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必须趁他病,要他命!要让尚可喜、耿精忠这一次,真正地伤筋动骨,闻风丧胆!
“焦将军!”朱一明放下千里镜,声音清晰而果断,瞬间压过了周围的欢呼。
“末将在!”焦琏立刻收敛心神,抱拳应道。
“清军已溃,军心已散!此时不追,更待何时?”朱由榔目光锐利如刀,“朕命你,即刻整顿城内所有可战之兵,尤其是骑兵,出城追击!不以占领地盘为目的,专事追杀溃兵,焚其辎重,扩大战果!能追多远追多远,能杀多少杀多少!”
“末将遵命!”焦琏眼中凶光毕露,这正是他最擅长的仗!他立刻转身,嘶哑着嗓子大吼:“还能喘气的,跟老子出城!砍鞑子脑袋去!”
“顾清风!”朱由榔的目光转向身旁的爱将。
“末将在!”顾清风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灼热。
“你的‘幼虎营’,火铳队和突击队,立刻进行弹药补充和短暂休整!一炷香后,朕要你亲率其中三分之二精锐,协同焦将军追击!”朱由榔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们的任务,不是与溃军缠斗,而是利用速度和火器优势,进行超越追击和重点狙杀!专打他们的军官、旗手,摧毁任何试图重新集结的小股部队!朕要你们像跗骨之蛆,像索命的无常,让溃败的清军,一路逃,一路死,直到彻底吓破胆,再也不敢回头望桂林一眼!”
“末将明白!定让鞑子肝胆俱裂!”顾清风重重抱拳,立刻转身冲向城下,集合他那支虽然经历血战但士气正处在顶峰的少年雄师。
命令如山,军情如火。片刻之后,桂林西门轰然洞开!焦琏一马当先,率领着数千名杀红了眼的守军将士,如同出闸的猛虎,扑向溃逃的敌军。紧接着,顾清风率领着近三百名装备精良、行动迅捷的“幼虎营”精锐,如同利剑般从侧翼插出,他们的目标明确——利用燧发铳的射程和精度,远距离射杀敌军头目,用震天雷轰炸任何停滞点,彻底杜绝清军重新组织起来的任何可能。
这场追击,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驱赶。溃逃的清军早已失去了建制和指挥,只顾亡命奔逃,根本无力组织有效的抵抗。焦琏的部队如同砍瓜切菜般收割着落单的敌军,而顾清风的“幼虎营”则更像是一群高效的猎杀小组,他们往往在清军溃兵以为逃出生天、稍稍放缓脚步时,从侧翼或后方发起致命的精准打击,一阵排枪或几颗震天雷,便能让一群溃兵再次炸营,逃得更快,更慌。
追击持续了整整一日一夜,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清军丢弃的盔甲、兵器、旌旗、粮草辎重,铺满了从桂林通往北方的官道。数万清军主力,经此一役,伤亡惨重,逃回湖南者十不存三四,且建制全失,士气彻底崩溃。尚可喜、耿精忠仅以身免,狼狈不堪地逃回,短时间内再也无力组织起对广西的有效进攻。桂林大捷的消息,伴随着“明军天雷灭敌”、“幼虎营索命”的恐怖传说,如同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四方,不仅极大地震慑了北方的清廷,更让南方各路尚在观望的明军残部和义军,为之震动和振奋!
数日后,追击部队陆续凯旋。焦琏和顾清风带回的不仅是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和无数敌军首级,更带回了广西境内大片区域清军势力被清扫一空、各地州县纷纷反正归附的捷报。经此一战,广西局势,彻底扭转!
桂林城内,举行了规模空前的庆功宴。但朱由榔并未沉醉于胜利的喜悦中。庆功宴后,他立刻召集了所有核心文武官员,在临时行辕(原桂林府衙)召开了一次决定未来走向的重要会议。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焦琏、顾清风、瞿式耜(已从肇庆赶来)、以及广西境内新近归附的重要官员和士绅代表济济一堂。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期待。
朱一明端坐于主位之上,虽然身形依旧略显单薄,但经此血火洗礼,眉宇间已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沉稳。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清朗而有力:
“诸位爱卿,桂林一战,赖将士用命,上天庇佑,得以全胜。此战,不仅保全了桂林,更打出了我大明的军威国威!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胜不骄,败不馁。今日之胜,乃喘息之机,而非高枕无忧之时。鞑虏势大,根基未动,我大明复兴之路,依旧漫长而艰难。”
众人闻言,纷纷收敛笑容,肃然聆听。
“当务之急,”朱一明继续道,“是巩固根本,将广西,真正建设成我大明复兴的稳固根据地!而非如前朝般,流徙不定,寄人篱下!”
他提出了几项核心方略:
第一, 整军经武,以战促练。以此次血战淬炼出的精锐为骨干,尤其是焦琏部与“幼虎营”,合并整编,建立一支真正忠于朝廷、纪律严明、装备精良的新军。大力推广《纪效新谈》练兵之法,扩大火器工坊规模,将“没良心炮”、燧发铳等利器逐步列装。
第二, 抚民安境,恢复生产。减免广西境内赋税,招抚流亡,鼓励垦荒,恢复因战乱而凋敝的民生。严明军纪,确保军队与百姓秋毫无犯,争取民心。同时,清查田亩,打击豪强,将部分无主之地分给有功将士和流民,稳固统治基础。
第三, 稳固政权,延揽人才。正式以桂林为行在,建立较为完善的中央政府架构。瞿式耜总领政务,焦琏主持军务,顾清风执掌新军训练与京畿防务。同时,不拘一格,招揽广西乃至天下有志之士,无论出身,唯才是举,充实各级官府。
第四, 外联友军,共抗强敌。即刻派出得力使者,携带桂林大捷的捷报和皇帝的亲笔信,前往福建郑成功、云南李定国等处,重申联合抗清之议,共商复国大计。
朱一明的每一项决策,都清晰明确,直指要害,展现出了远超年龄的政治远见和驾驭能力。殿内众人,无不信服。尤其是焦琏,听到自己被委以军务重任,心中更是热流涌动,深感遇到了明主。
“广西,从此便是朕的根据地,亦是我大明复兴的起点!”朱一明站起身,声音铿锵,目光灼灼地望向远方,“朕在此立誓,必与诸位爱卿,与广西百万军民,同心协力,经营好这片基业!终有一日,必以此地为根基,北定中原,光复神州!”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北定中原,光复神州!”殿内众人齐齐跪倒,山呼海啸,声震屋瓦。
这次会议,奠定了未来南明永历政权在广西的基本格局。从此,朱一明终于摆脱了流亡天子的窘境,真正拥有了一块相对稳固的地盘和一支可战的军队。尽管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希望的曙光,已然刺破了沉重的阴霾。
广西,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即将迎来一个在少年皇帝带领下,秣马厉兵、积蓄力量的新时代。而朱一明的征途,也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