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却盯着那顶帐篷，墨镜后的眉头慢慢皱起，某种不祥的预感沿着脊椎爬上来。
十分钟后，预感成真。
先是一阵极其轻微的嗡嗡声，从帐篷里传来，紧接着，那个太阳花抱枕扭动的影子，透过帐篷布模糊地印出来。
然后，一个欢快得近乎癫狂的声音，冲破李帐篷的阻隔，响彻营地。
“阿kei酷里猴呀猴奔～”
黑瞎子手里的压缩饼干掉了。
“迪哒鲁工嘎猴打黑～”
乔治魔杖尖跳踢踏舞的柴火噗地自己吓灭了。
“该sei改红灭呕呀啦也～”
弗雷德张着嘴，手里的花生酱勺子悬在半空中。
“bia里给sei猴打黑～噜～噜～噜……”
帐篷里，那魔性的歌声循环播放，太阳花抱枕扭动的影子越发狂野，仿佛在帐篷里开起了单人派对，一遍又一遍，节奏铿锵，旋律洗脑，带着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欢乐。
黑瞎子额头青筋跳了跳，深吸一口气，起身大步走向帐篷，准备再次执行噪音清除计划，然而，他的手刚碰到拉链……
帐篷里，扭动和歌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只有山林夜晚的风声和虫鸣。
黑瞎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帐篷里传来红念安平稳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熟睡。
他收回手，和双胞胎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憋屈，崩溃，以及一丝对未知道具的恐惧。
这一夜，营地氛围极其诡异，每当三人稍有睡意，就会警惕地竖起耳朵，生怕那首印度神曲再次卷土重来，后半夜，乔治甚至梦见自己被一群扭动的太阳花追杀，边追边唱印度神曲。
精神萎靡的三人组，跟着依旧淡定甚至精神很好的红念安，终于在两日后，找到了那个藏在山谷最深处的莫亨村。
村子比想象中更小，更封闭，，木屋低矮陈旧，村民耳戴象牙，衣服后留着尾巴，眼神空洞而警惕，对外来者充满排斥，他们在这里几乎一无所获，村民们要么沉默不语，要么用听不懂的方言急促地驱赶。
就在他们几乎要放弃时，遇到了一个坐在村口老树下，眼神浑浊但似乎还残留一丝清明的老人，老人很老了，皮肤像风干的树皮，牙齿几乎掉光，他看了红念安很久，尤其是她不经意露出的蛊母。
老人干瘪的嘴唇终于动了，没发出声音，却用枯枝一样的手指，在面前的沙土上，划拉起来。
他划出的不是字，而是一些扭曲的图案，倒悬的三角，纠缠的线条，一个中空的圆圈，然后，他喉咙里断断续续，哼起了一首调子古老的歌谣。
红念安静静听着，眼神越来越深。
那调子，和燕红喝醉后哼出的调子有相似之处，但更长也更完整，当老人哼完最后一句。
“蜀渊底，藏着真正的相。”
便剧烈咳嗽起来，眼神重新变得浑浊，无论再问什么，都只是茫然摇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回到之前落脚的集镇客栈，气氛微妙。
黑瞎子看着红念安收拾她的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
“艺术家，咱们接下来去哪片深山老林，还那什么……蜀渊毒道。”
红念安把自己的t恤折好，塞进背包，头也不抬，语气漫不经心。
“回北京。”
“什么？！”
弗雷德难以置信。
“我们！千辛万苦！蹚过河，爬过山！乔治还差点被猪拱！好不容易找到点像样的线索！就……回去了？！”
红念安拉上背包拉链，终于抬眼看了看他们，眼神平静无波。
“黎蔟要开学了。”
三人：“……”
这个理由过于朴实，且无法反驳，
黑瞎子嘴角抽了抽。
“所以，我们这一趟跨国旅行，主要目的是……接你家嫡长子返校？”
“顺便采风。”
红念安补充，然后背上包，率先走出房门，留下三个男人在原地消化这个离谱又合理的结局。
回程前，红念安还真绕道去了一趟露雾村，她把两瓶包装考究的白酒放在燕红院子里的石桌上，然后把黎蔟从一堆蛊虫罐子里拎了出来。
黎蔟看到黑瞎子和双胞胎，差点喜极而泣，尤其是得知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后。
回到北京，乔治和弗雷德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像两只过于活泼的守卫犬，红念安走到哪里，他们若有若无的视线就跟到哪里，生怕她一个心血来潮，自己溜去找那个什么鬼的蜀渊毒道。
然而，红念安似乎真的沉寂了下来，她没有再半夜翻墙，也没有收拾行囊，她每天的生活规律得令人怀疑，睡到自然醒，吃早饭，然后雷打不动地，前往国家图书馆。
她总是坐在古籍文献区一个靠窗的固定位置，面前堆着《西南少数民族志异》之类的书籍，一坐就是大半天，表情专注，眼神平静，偶尔用笔在本子上记录什么。
她翻阅的内容极其庞杂，但关于蜀渊毒道的直接记载，微乎其微，只有零星几本清末民初的探险杂记里，提到的零星几句。
线索似乎断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红念安合上最后一本毫无收获的县志，把笔塞回口袋，离开了图书馆，打了辆车，直奔潘家园。
午后金万堂的店铺里，光线昏暗，弥漫着老木头，旧书页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他正戴着老花镜，对着一尊疑似北魏的陶俑磕碜真假，听到声音抬头，看见走进来的红念安，老脸上立刻堆起熟稔的笑容。
“哟！红小姐！稀客稀客！有些日子没见了！您这是跑哪去淘宝贝去了？”
他忙不迭起身招呼。
红念安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在店里琳琅满目，真真假假的物件上扫过，最后落到金万堂的脸上，开门见山。
“打听个地方，蜀渊毒道，听说过吗？”
金万堂笑容一僵，老花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里面闪过一丝商人的精明，他搓了搓手，示意红念安坐下，又给她倒了杯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