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清鸢联络旧部援,增强队伍防御力
假道士的风波虽已平息,但那场因谣言而起的骚动,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了沈砚与苏清鸢的心中。它清晰地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在这秩序崩坏的乱世,仅凭现有的力量和相对充裕的粮草,并不足以保障这支数百人队伍的安全。他们就像怀抱金砖行走于闹市的孩童,觊觎的目光无处不在。护卫队忠诚勇敢,但缺乏正规军事训练;沈勇等人悍勇,却难敌成建制的乱兵或地方豪强武装。增强核心武力,已刻不容缓。
夜幕降临,队伍在一处背靠石山、前临溪流的废弃村落外扎营。残破的土墙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历的劫难。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燃烧的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土味,更添了几分压抑。
苏清鸢并未像往常一样与沈砚商议明日行程,而是独自一人,借着月光,在营地边缘缓缓踱步。她的指尖,紧紧攥着一枚触手冰凉的物件——那是一枚边缘镌刻着细密云纹、看似寻常却代表着某种秘密权力的青铜令牌。
这是她在青州时,借助国公府的影响力,暗中布下的一枚棋子,或者说,是一张底牌。前世,仓皇南逃,家族顷刻覆灭,这张网还未及动用便已星散。这一世,她提前数年便开始暗中编织、维系这条线,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能有一支属于自己的、绝对忠诚的力量。
如今,时机到了。
她停下脚步,目光投向南方沉沉的夜幕,那里是南漳郡的方向,也是她与旧部约定的潜在汇合区域。成败,在此一举。
她轻轻唤了一声:“云袖。”
一直悄然跟随在侧的云袖立刻上前:“小姐。”
“去请赵顺过来,要隐秘。”苏清鸢的声音低得几乎融入夜风。
云袖会意,点头离去。不多时,一个穿着沈家村村民旧衣、身形精干、面容普通得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汉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清鸢面前。他叫赵顺,实则是苏家安插在流民队伍中的暗卫首领之一,负责在绝境中保护苏清鸢,并在必要时启动联络渠道。
“小姐。”赵顺躬身,声音沉稳,眼神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苏清鸢没有多余废话,将令牌和一封用特殊火漆封好的密信递给他,每一个字都凝着千钧重量:“赵顺,此信,关乎我等生死存亡。按甲三号路径,丙七传递法,务必亲手交到韩青峰韩校尉手中。若……若他不在,或路径有变,你知道该怎么做。”
韩青峰,这个名字在她心底沉浮已久。曾是青州军中悍将,一手破阵刀法罕逢敌手,因性情刚烈、不阿权贵而被排挤边缘化,是父亲苏哲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将领,对苏家忠心耿耿。前世苏家蒙难,他闻讯后曾不顾自身安危,试图率旧部冲击刑场,事败后不知所踪,想必也是凶多吉少。这一世,她早早便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与他恢复了联系,告知了迫近的危机与南迁计划,并约定了这最后的联络方式与大致汇合范围。
赵顺接过令牌和密信,入手只觉得沉重无比。他仔细地将令牌塞入贴身的暗袋,密信则藏进鞋底的夹层,动作熟练而迅速。“小姐放心,赵顺必不辱命!”他再次躬身,随后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黑暗,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废弃村落的断壁残垣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信使已派出,但等待的时光远比面对敌人更加煎熬。接下来的几日,苏清鸢表面上依旧协助沈砚处理各项事务,巡视医疗点,安抚因假道士事件而略显浮动的人心,言行举止与往常无异。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根弦绷得有多紧。她担心赵顺能否突破沿途的重重险阻,担心那个约定的联络点是否还存在,更担心韩青峰是否还活着,是否还能如同前世那般,在绝境中响应苏家的召唤。
每一次前方斥候回报发现不明队伍,她的心都会猛地一提,直到确认并非韩青峰所部,才又缓缓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虑。这种希望与恐惧交织的折磨,几乎让她夜不能寐。
沈砚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平静外表下隐藏的焦灼,但他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将营地警戒级别提到了最高,派出更多斥候扩大侦查范围,并时常陪在她身边,用一种无声的方式给予支持。
时间一天天过去,队伍离开了废弃村落,进入一片地势起伏、林木渐密的丘陵地带。就在苏清鸢心中的希望之火即将被漫长的等待耗尽时,转机出现了。
这日晌午,队伍正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艰难前行,两侧是长满灌木的土坡。突然,负责侧翼警戒的沈勇策马奔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统领!苏小姐!右翼三里外发现一支队伍,约三四十人,行动迅捷,队形严整,不似流民,一直在与我们并行,似乎……在观察我们!”
消息传来,营地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护卫队立刻收缩,占据河床两侧的制高点,弓箭手引弓待发,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右翼那片晃动的灌木林。经历过多次袭击,所有人都如同惊弓之鸟。
那支队伍在河床对面的一座土丘后停了下来,不再隐蔽行迹。只见约三十余名汉子排成简单的警戒阵型,虽衣衫陈旧,甚至带有补丁,但个个腰杆笔直,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股久经沙场才有的肃杀之气。被他们护在中间的,还有几名妇孺和些许行李。
为首一人,越众而出。他身形不算特别高大,却异常魁梧扎实,古铜色的脸庞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下颌线条刚硬如铁,尤其是一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四射,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独自走下土丘,在河床对岸站定,目光扫过沈砚这边严阵以待的阵势,最后落在被护卫在中央的苏清鸢身上。
他运足中气,声音如同沉钟,穿透了干燥的空气,清晰地传到这边每一个人的耳中:
“前方可是青州苏清鸢小姐,与沈砚沈统领的队伍?在下韩青峰,昔日蒙苏国公提拔,曾任青州军破阵营校尉!今奉小姐密令,召集旧部家小,昼夜兼程,特来投效!望请接纳!”
韩青峰!
这个名字如同一声惊雷,在苏清鸢脑海中炸响!她猛地向前几步,拨开身前的护卫,望向对岸那个熟悉而又因岁月和磨难增添了几分沧桑的身影。是他!真的是他!前世那个未能及时赶到的援军,这一世,终于来了!
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苏清鸢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韩叔!是我,清鸢!”
听到这声“韩叔”,对岸的韩青峰虎躯微震,眼中瞬间爆发出激动与如释重负的光芒。他不再犹豫,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真挚:“末将韩青峰,参见小姐!接到小姐信令,知苏家蒙难,心急如焚!幸得天佑,小姐无恙!末将即刻召集可信旧部共三十五人,其中可战之兵二十八人,皆是跟随末将多年的老兄弟,弓马娴熟,敢拼敢杀!今日终得追上小姐,愿效犬马之劳,护小姐与队伍周全,万死不辞!”
沈砚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仔细打量着对岸的韩青峰以及他身后那些沉默如山、却散发着精悍气息的汉子,心中震撼不已。这才是真正的百战老兵!与他们相比,自己手下的护卫队虽然勇猛,却显得稚嫩了许多。苏清鸢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支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上前一步,与苏清鸢并肩而立,朗声道:“韩校尉请起!诸位兄弟一路辛苦!得诸位豪杰来投,是我沈砚与整个队伍之幸!沈某在此,欢迎之至!”
他随即下令:“解除警戒!请韩校尉及诸位兄弟过河相见!”
命令下达,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韩青峰起身,带领部下和家眷,小心翼翼地渡过干涸的河床,来到沈砚和苏清鸢面前。
近距离观察,更能感受到这支队伍的不凡。那二十八名战兵,年龄跨度不小,但眼神都同样坚定沉稳,行动间默契十足,显然经历过严格的训练和残酷的战火洗礼。他们携带的武器虽然也显陈旧,却保养得极好,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苏清鸢看着韩青峰风尘仆仆却难掩激动的脸庞,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韩叔,辛苦你们了。”
韩青峰摇头,虎目微红:“小姐安然,便是最好。末将来迟,让小姐受惊了!”
沈砚知道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对队伍进行整合。他郑重宣布,韩青峰所带来的二十八名战兵,单独编为一队,命名为“锐士营”,由韩青峰直接统领,享受与护卫队同等供给,并作为队伍最核心的突击与机动力量。原有的护卫队依旧由沈勇统领,负责日常警戒与营地防御。同时,沈砚也明确表示,希望两支队伍能互相学习,取长补短。
韩青峰带来的,不仅仅是二十八名精锐战兵。他们丰富的战场经验、严谨的军事纪律、以及娴熟的战斗技巧,对整支队伍而言,是无价的财富。
整合之后,韩青峰便立刻投入到工作中。他亲自指导护卫队变换阵型,传授如何在遭遇伏击时快速构筑简易防御工事,如何更有效地进行夜间警戒和口令传递。他带来的老兵们也毫无保留,与沈勇麾下的护卫切磋武艺,讲解战场生存技巧。整个队伍的军事素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此外,韩青峰还带来了关于南漳郡及周边区域的最新情报。虽然零碎,却远比舆图和道听途说来得准确。他提到南漳郡守崔弘确实首鼠两端,近期似乎在暗中扩军,与几股流窜的乱军也有不清不楚的联系;他还提到了几处可能适合暂时落脚、易守难攻的废弃据点信息。这些情报,为沈砚和苏清鸢下一步的战略决策,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依据。
夜幕再次降临,新加入的锐士营队员与原有的队员们围坐在不同的火堆旁,起初还有些隔阂,但在食物和共同经历的催化下,很快便传来了隐约的交谈声和笑声。
沈砚与苏清鸢站在营地边缘,望着那片焕发出新活力的营地。
“清鸢,”沈砚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激,“谢谢你。”
他深知,韩青峰这支力量的加入,绝不仅仅是增强了队伍的战斗力。这更是苏清鸢将她最核心的班底、她复起的重要资本,以及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亲手交到了他的掌控之中。这份情谊,比黑云岭的粮仓更加沉重。
苏清鸢转眸看他,月光在她清丽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她唇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清浅而真实的笑容,轻声道:
“是我们的人手,又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