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倒戈守军迎王师
寅时将尽,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笼罩着洛阳。然而这份黑暗不再死寂,而是被一种躁动不安的、预示着剧变的嗡鸣所充斥。沈砚射入城中的万千箭书,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将“旧帝已擒”这石破天惊的消息瞬间引爆在全城守军早已绷紧到极致的心弦上。精神支柱的轰然倒塌,比刀剑更加致命地摧毁了最后的抵抗意志。
北门玄武:义帜高擎
玄武门城楼,火把猎猎,映照着羽林卫中郎将孙铭刚毅而决绝的面庞。他麾下的心腹将校和精锐亲兵早已控制了这段城墙的每一个要害位置,将少数几个仍对旧帝抱有愚忠、试图质疑的军官或当场拿下,或干脆利落地清除。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那是清除内部障碍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孙铭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那封已被汗水浸得字迹微洇的密信——那是苏清鸢亲笔所书,许诺他“靖安侯,世袭罔替,永镇洛阳”的未来。他深吸一口凛冽的寒气,将心中最后一丝属于旧朝的羁绊彻底斩断。
“举火!开——城——门——!”
他声如洪钟,命令清晰有力地传遍城头。
令下如火!三堆早已备好的、浸透火油的巨大柴堆被士兵用火把奋力掷入,只听“轰”的一声爆响,烈焰如同三条苏醒的火龙,咆哮着腾空而起,炽热的火舌舔舐着黎明前的黑暗,将玄武门内外照得亮如白昼!这冲天的火光,不仅是给城外启军最明确的信号,更是向整个洛阳宣告——变天了!
与此同时,城墙内侧,数十名膀大腰圆的士兵喊着整齐的号子,奋力推动着绞盘。那扇沉重的、镶嵌着巨大铜钉的玄武门,发出了“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一个垂死的巨人在做最后的喘息,最终在一阵沉闷的巨响中,彻底向内洞开!城门之后,早已卸去甲胄、放下兵器的孙铭所部官兵,列成整齐的肃穆队列,垂首躬身,无声地迎接着新时代的铁流。
早已在城外蓄势待发的启军中军主力,见到这期盼已久的火光与洞开的城门,顿时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城门开了!元帅万岁!”
“冲进去!定鼎京师!”
铁骑如龙,率先奔腾而入,马蹄踏在城门甬道的青石板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震得人心发颤。紧随其后的精锐步卒,如同决堤的潮水,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汹涌澎湃地通过玄武门,黑色的洪流瞬间注入了洛阳城的血脉之中。
西门阜财:投机者的盛宴
几乎在玄武门火光燃起的同时,阜财门也陷入了最后的混乱。校尉韩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城楼上来回踱步,他既兴奋于“忠勇伯”的许诺近在咫尺,又恐惧于任何可能的差错。当确认旧帝被擒、玄武门已开的消息传来,他终于不再犹豫。
“他娘的!还等什么!动手!”韩猛抽出腰刀,对着身边几个同样眼冒精光的拜把子兄弟吼道,“把监门的那几个老顽固都给老子砍了!开城门!”
一场更加赤裸裸的、为了投名状而进行的清洗在阜财门内迅速上演。几名仍旧试图履行职责、阻止开门的低级军官和他们的亲兵,转眼间就被韩猛这群红了眼的投机者砍翻在地。鲜血染红了闸楼的台阶。
“快!落锁!开城门!迎王师!”韩猛嘶吼着,亲自带人冲向绞盘。
阜财门的开启,少了玄武门那份决绝的悲壮,却多了几分急不可耐的功利。当城门洞开,韩猛甚至顾不上整队,就带着一群丢盔卸甲的士兵,争先恐后地涌出城门,向着城外列阵的启军赵虎部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挥舞着双手,脸上堆满了谄媚与劫后余生的狂喜:“将军!赵将军!末将韩猛,已献阜财门!特来请降!特来请功啊!”
东门、南门:崩溃的连锁反应
连锁效应是无法阻挡的。当玄武门、阜财门相继易帜、启军洪流涌入城中的消息如同瘟疫般传到东门、南门(除已被王魁控制的阜财门外其他南侧城门)以及其他各处尚在观望的守军驻地时,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东门守将原本还想凭借城墙坚固支撑片刻,但麾下的士兵看到城内乱象,听到“皇上都没了,孙铭将军都降了”的呼喊,再也无人愿意战斗。不知是谁先扔下了手中的长矛,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叮叮当当的兵器落地声迅速响成一片。守将长叹一声,面色灰败地挥了挥手:“罢了……开城……投降吧。”
南侧其他几座小门的守军更是乱作一团,有的士兵甚至等不及军官下令,就自发地试图打开城门向外逃跑,与闻讯赶来试图弹压的军官发生了零星的冲突,但很快便被更大的投降声浪所淹没。
皇城内外:最后的顽抗与绝望
与各城门迅速倒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皇城之内。这里仍旧聚集着一批最为顽固的旧帝死忠,主要是部分宫廷禁军和宦官。他们凭借着高大宫墙和精良装备,试图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然而,内官监掌印太监冯保,这位深藏宫闱数十年的老狐狸,早已布下了自己的棋子。就在宫外喊杀震天、宫内守军心神不宁之际,他安排的人手开始“意外”频出:几处关键宫门的钥匙“不翼而飞”;通往武库和箭楼的通道被“无意”堆放杂物堵塞;更有小太监在各个防守区域间惊慌奔走,散布着“玄武门已破,孙铭将军阵前起义”、“启军已经杀到乾清宫外”等真假难辨的谣言,极大地加剧了守军的恐慌和混乱。
当一部分禁军将领试图组织有效防御时,却发现自己指挥不灵,命令难以通达,甚至遭到来自“自己人”的冷箭和偷袭。宫内的抵抗,在冯保这只老狐狸的暗中搅和下,尚未与启军正面接战,便已从内部开始瓦解。火光在宫殿之间蔓延,不是因为战斗,更多的是混乱中的失火和一些内应有意的纵火制造恐慌。曾经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金銮殿,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摇摇欲坠,充满了末日的荒诞。
王师入城,民心初定
随着各主要城门相继洞开,启军主力如同梳篦一般,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街道,控制要冲。他们并未急于向皇城发动总攻,而是按照沈砚和苏清鸢的预先部署,首先确保外城的秩序。
一队队启军士兵沿着主要街道推进,他们军容严整,纪律森严,与之前溃散抢劫的乱兵形成了天壤之别。他们高声呼喊着:“元凶已擒,降者免死!”“启军入城,秋毫无犯!”“百姓归家,各安其业!”
惶恐不安、蜷缩在家中的百姓,透过门缝和窗棂,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当他们看到这些黑衣黑甲的士兵并未破门而入,反而在街口设立岗哨,驱散趁火打劫的匪类,将投降的旧朝官兵集中看管,并且不断重复着安民的口号时,那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慢慢落回了实处。一些胆大的百姓,甚至悄悄打开了半扇门,用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着这支入城的军队,注视着那面在晨风中徐徐展开、越来越清晰的“启”字大旗。
城头之上,代表旧朝的龙旗被粗暴地扯下,扔下城墙,或被践踏在地。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迎风招展的玄色“启”字旗。这旗帜的变换,无声地诉说着政权的更迭,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和一个新时代的艰难开启。
孙铭肃立在玄武门城头,望着城内渐次升起的启字旗帜,望着远方皇城方向依旧未熄的火光,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做出了选择,也必将承担这选择带来的一切荣辱。而此刻,他最期待的,是见到那位算无遗策的苏军师,和那位气势吞天的沈元帅。他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到来,就在这曙光即将刺破云层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