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峰:“苗院,患者家属拒绝签字,但是救人要紧,您先进去,这里交给我——”
苗朝颜冷冷瞥了那母子俩一眼,连话都没听完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外的郑晓峰:“……”
行,是他絮叨了。
她总是知道什么最要紧,而他守好后方,做好后盾就行。
郑晓峰镇守在手术室外,也冷眼看着两人,想了想,又低声吩咐助手想办法去联系孕妇的家人。
不是婆家人,而是娘家人。
“婆家不签字,娘家人得知道情况,现在这情况总得有个人为她做主。”
手术室内是无影灯白炽的光芒,监护仪的屏幕上闪着不同颜色的数字和曲线,又在一瞬间发出高频的‘滴——’的长音。
落在众人耳朵里,这声音显得持续又尖锐,此刻,竟比高原的空气稀薄还要令人窒息。
苗朝颜在护士协助下迅速穿上手术衣,目光一扫,片刻间扩散的神识已经足够她了解清楚现在的状况。
十分幸运的是,羊水栓塞发生在分娩后,而不是分娩前和生产中。
如果孩子尚未出生,那就是最危险的情况。母体循环衰竭与严重缺氧将立刻导致胎盘供血中断,胎儿也会随之缺氧,性命危在旦夕。
如果不能在极短时间内将胎儿产出,那胎儿的死亡率极高,也用不着手术室外的两个傻逼叫嚷着要保小了。
所幸情况发生在孩子出生后,在孩子本身是安全的情况下,手术室内所有的抢救精力和资源都可以毫无保留地集中在母亲身上,她活下去的可能性又高了很多。
麻醉医生、产科医生、助产士、护士……都围在床边,大家各司其职却又动作迅捷,每一个人都在尽力做好自己所能做的事。
有人在大声复述患者的生命体征,有人在下达简洁却专业的指令。
“血压60\/40!”
“开通第二条静脉通路!”
“肾上腺素准备!”
“准备气管插管!”
“联系血库,要快!”
“血压测不到了!”
患者本人极其微弱的呼吸声,几乎被机器和指令声淹没。
苗朝颜立刻切入抢救节奏,快速下达指令:“多巴胺静推!推完立刻接静脉滴注,根据血压调速率!”
“氢化可的松静脉滴注!”
药物被迅速从安瓿瓶中抽吸,然后通过注射器推入静脉。
“苗院!”
负责的产科医生抬头看到她,眼睫一颤,差点要落下泪来。
她来了!她真的来了!
“没事,能救。”
苗朝颜的声音冷静如常,却带着一股稳定人心的力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随着这句话落下,手术室内齐齐落下了许多个气声,众人肉眼可见地松了半口气。
那块压在每个人心口的巨石,终于被稍稍抬起露出了一丝缝隙,让人有了些许缓和和喘息的余地。
有人不停地测量血压,有人紧紧盯着心电监护仪,有人记录用药和时间。
血库送来的血袋被快速接上,多个血袋里的深红色血液同时输注流入患者体内,为她传递生命的可能。
“苗院,出血源头在子宫,如果不能控制住……”
苗朝颜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不能控制住出血源头,为了保命,就必须要做出切除子宫的紧急决定。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可是……
苗朝颜余光瞥了一眼那小小一团的孩子,“是男孩儿吗?”
“嗯。”
苗朝颜:“呵。”
这轻轻的一声呵略带嘲讽。
是男孩子,是那母子俩心心念念的男丁。
要是没能得到期望中的孙子,母亲的子宫一旦切除,手术室外那两个连手术同意书都不愿意签字的伪人,一定会把医院闹个天翻地覆。
可是……就算是个男孩子又能怎么样呢?就算他们心心念念的香火已经诞生,也影响不了他们闹事的结果。
因为一个不错,两个很好,三个更兴旺。
孩子越多越好,越多越热闹,越多家里越有人情味,而且以后养老还有兄弟姐妹们能帮衬着一起分担呢。
要是头胎是男孩子,就说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贴心,还是得凑个好字,人生才算圆满。
要是头胎是女孩子,就说还是得生个男孩子来传宗接代,而且弟弟以后也可以保护姐姐,姐姐以后嫁出去了,娘家有弟弟给撑腰,夫家也不敢欺负姐姐。
他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催生,似乎娶了个媳妇回来,只要不榨干她子宫的价值,他们以后就能死不瞑目似的。
所以,哪怕已经生下了男孩子,可子宫一旦切除,这医闹还是不可避免。
苗朝颜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继续加压输血,用尽一切办法收缩子宫。”
“可是苗院……”
“尽力到最后一刻。”她的声音不高,却震得人心里发颤,“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我不希望她的未来交由两个伪人来决定,我也不希望她成为伪人的交易品。”
……
监护仪终于从尖锐的长音慢慢拉回了间断的滴滴声,虽然频率仍快,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揪着人的心。
负责记录的护士惊喜喊道:“血压回升了!95\/55!”
苗朝颜没有抬头,“很好,保持住。出血情况呢?”
产科医生手里的动作没停,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声音却松了些:“还在持续,但速度减缓了,出血量在减少!”
苗朝颜的目光落在孕妇苍白如纸的脸上,指尖搭了搭她的颈动脉——搏动虽弱,却比刚才有力了些。
“气管插管准备撤,先试着自主呼吸。”她话音刚落,麻醉医生立刻上前小心调整呼吸机参数,监测血氧饱和度的变化。
有护士前来通报:“苗院,郑院长让我告诉大家,产妇的父母和哥哥到了,情绪很激动,但是同意一切以救人为主,愿意补签所有文件。”
这消息就像一剂强心针,有了家属的正式授权,众人最后的法律顾虑也消失了。
手术室外,产妇的父亲和哥哥将男人摁在地上打,老太太想上前护住儿子,也被产妇的妈妈揪住了耳朵,啪啪就是两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