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苗院,陶老师让我转告这个学生几句话,你们还在那儿吗?我这么说,学生能听到吗?”
“能,你说吧。”
实习医生惨白着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能听着老师的死亡宣判。
“陶老师说,头一次知道被学生在外提及自己的姓名时不是致谢,而是诬陷。”
众人:“……”
实习医生:“……”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事已至此,只能先向汪易白低头道歉:“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对。”
汪易白倒是无所谓地摆了下手:“没事。”
他听老师讲过很多知识,不仅有医学相关的,更多还是与修士相关的。
老师说,苗院她现在就处于牵扯到因果而还债的状况中,人命是很沉重的东西,他们作为医护工作者,说话做事更应该三思而行,否则就是对患者的不负责任。
如果是那样,那他也早晚会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因果而欠下难以偿还的债。
科室主任去处理那位患者的问题了,苗朝颜也拿过检查报告看了一会儿。
这个患者的情况确实不严重,但即便如此,也不能那么确定地告诉患者,这病100%能治愈。
每个人的身体情况都不相同,谁又能确定手术完成后,瘘口不会复发、伤处不会感染呢?
郑晓峰知道苗朝颜这几天都在医院,只是工作忙碌,现在才有时间来找她,到了之后,也不免听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看了看实习医生,面上有些委婉的失望。
苗朝颜知道,这个学生在实习结束后,要想留在京大附属医院工作,应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并不是说他不能犯错,而是他对待汪易白提出异议时的态度问题。
他对自己所学的知识太有自信了,自信到对此毫不怀疑,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合理怀疑。
可医护工作者必须得有辩证的态度啊,过往无数实验都是经历过不断的推翻而重来的,如果只是一味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对前人算出来的结果深信不疑,然后在错误的基础上不断推演,那人类的医学还会有未来吗?
郑晓峰对全科室的医护人员认真说道:“大家都要记着,医学不是数学,没有绝对的公式能套用到每个人的身上。”
“一个人的左右两边尚且长不成完全对称的模样,又更何况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呢?大家一定要尊重患者的个体差异性。”
实习医生的头垂得更低,方才的窘迫渐渐被羞愧取代,“郑院长,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嗯。”
正说着,科室主任拿着一份新的护理方案走了进来,眉头却拧着。
见到郑晓峰也在,勉强笑了一下,主动说起了情况:“患者那边差不多安抚好了,也跟她讲清了术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她倒是能理解,就是反复问‘之前那个小医生是不是经验不够’。”
实习医生:“……”
郑晓峰:“还有其他问题?”
主任叹气道:“嗯,患者本人倒是能理解,可家属理解不了啊。尤其是患者的老公,他说我们要是治不好那就是医生没尽力。因为之前在沟通的时候,他全程都有录音,当时明明说的就是绝对能治好。”
郑晓峰一愣:“也就是说……”
“嗯,说100%能治好的那句话,被人家录到了。”
实习医生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有这录音在,要是手术没做好,或者是术后感染和病情复发,患者家属岂不是能向自己追责了?
他这哪儿赔得起啊?
实习医生无助地看向郑晓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懊恼地低下了头。
“真的很对不起,我会独自承担后果。”
郑晓峰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真要那样,你承担的起吗?”
他就只是一个实习医生,自己都还没赚到多少钱呢,一句话,不仅可能全赔进去,甚至连后半辈子都有可能搭上。
“苗院,您看这……”
苗彭彭和汪易白几乎是同时上前一步,将苗朝颜牢牢护在了身后。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其他人吓了一大跳,不知道郑晓峰的哪个字触及到这对师生的反射了。
苗彭彭:“干什么?实习医生不是你们自己招进来的?谁让你们面试审核的时候不严谨一点,现在又想找谁给你们擦屁股呢?”
汪易白也一个劲地点头:“就是,苗院那么忙,她都没法去录——我是说,她都没时间去管理研究院的项目,现在还要指导我们打比赛呢。”
“郑院长,您又不是不知道本杰明·卡特是个什么样的人,国家尊严高于一切!”
郑晓峰:“……”
苗彭彭赞许地看了汪易白一眼 这好小子,真是没白教。
“没错,是你们把人招进来的,那出了事,也该你们和他共同承担责任,别想拉我们院长进这趟浑水昂。”
郑晓峰:“……我还没说什么呢。”
“真让你说出来了那还得了?”
汪易白转身轻轻捂苗朝颜的耳朵:“苗院别听,是难听的话。”
苗朝颜笑着将身前的两人扯开了,又安抚似的拍了拍,而后看向郑晓峰道:“这手术我来做也行,那这个月的指标就换成这个手术了。”
郑晓峰咬了咬牙:“我这会儿过来就是想跟您说这月手术指标的事情,这……”
苗朝颜眨着眼看他:“做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说好了一个月一台,我不可能月月都为你破例,那我们就没法合作了。”
郑晓峰小心问道:“那,容我再考虑一下?”
“行。”苗朝颜应声点头,“你知道的,十五号之前。”
“我知道我知道,我肯定不耽误您的大事。”
实习医生面色更白了。
他知道一个月一次的手术指标是什么意思。
那是最困难的病症,是其他医生都无法保证成功率的手术,患者抱着希望千里迢迢赶到京城,让苗院这位医学界的圣手亲自操刀,去换那一线生机。
这个月,本来有一台更难的手术等着苗院去做,可现在,这台手术换成了这个患者情况不严重、相对简单的手术。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患者问及时,自作主张地告诉患者这病绝对能治好。
都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