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常
他们居住的小城市坐落在山脚下，有一条清澈的河流穿城而过。
每天早上叶鹤都会准时起床，轻手轻脚地做好早饭。
然后走进卧室，拉开窗帘，让阳光洒在夏油杰脸上。
“杰，该起床了。”
夏油杰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叶鹤逆光站在窗边的身影。
这个场景每天重复，却从未让他感到厌倦。
他伸出手，叶鹤便会走过来握住，然后给他一个早安吻。
“早餐准备好了。”叶鹤总是这样说，声音温和带着笑意。
他们会在小小的餐桌前相对而坐。
夏油杰发现，叶鹤恢复了生前的所有习惯。他会仔细地挑出鱼刺，会把汤吹到合适的温度，会在吃饭时不说话安静地咀嚼。
如果不是某些特定的时刻，夏油杰几乎要相信，过去的那些年真的只是一场梦。
“今天要去市场吗？”夏油杰问，喝下最后一口汤。
“嗯，家里的蔬菜不够了。”叶鹤收拾着碗筷，“你想一起去吗？”
夏油杰点点头。
他很喜欢和叶鹤一起去市场，那里有新鲜的蔬菜，有热情的摊贩，有生活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在人群中叶鹤会自然地牵着他的手，像是生怕他走丢一样。
市场离他们的住处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
叶鹤提着菜篮，夏油杰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和卖菜的老奶奶讨价还价。
阳光很好，洒在叶鹤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小伙子今天也带弟弟来啦？”卖菜的老奶奶笑眯眯地问。
“嗯。”叶鹤温和地笑，“他喜欢热闹。”
夏油杰低下头，掩饰嘴角的笑意。
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兄弟，或者，在那些眼光更敏锐的人看来，是一对关系亲密的情侣。
但没有人多问，这个城市包容而平静。
买完菜回家的路上，他们会在河边坐一会儿。
河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游来游去的小鱼。
叶鹤会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面包屑，分给夏油杰一半。
“你看那条黑色的鱼，像不像你以前养的那条？”叶鹤指着水里说。
夏油杰仔细看去，确实很像。
小时候叶鹤给他买过一条黑色的金鱼，他养了三年，最后在一个冬天安静地死去。
他为此哭了好久，叶鹤抱着他安慰了一整夜。
“你还记得。”夏油杰轻声说。
“我记得关于你的一切。”叶鹤平静地回答，目光依然看着水面。
下午叶鹤会在书房处理一些工作，夏油杰则会在旁边的躺椅上看书，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叶鹤工作的侧影。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书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有尘埃在光线中缓慢起舞。
这样的日子平静得几乎不真实。
夏油杰有时会从梦中惊醒，以为自己还被困在盘星教的那个房间里，周围是黑色的触手和永不满足的欲望。
但当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感受到的是身旁平稳的呼吸和温暖的体温。
叶鹤会立刻醒来，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怎么了？”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却充满关切。
“没事。”夏油杰将脸埋在他胸口，“梦到以前的事了。”
叶鹤轻拍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现在你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夏油杰感受着叶鹤温暖的怀抱，泄了力气倒在叶鹤身上，低低嗯了一声。
夜晚是唯一会显露异常的时刻。
当黑暗彻底笼罩房间，当月光被窗帘阻隔在外，叶鹤的怀抱会变得比白天更加紧密。
那些黑色的触手会悄然出现缠绕上夏油杰的身体，但不再是曾经那种带着惩罚意味的粗暴，而是温柔的充满爱意的抚摸。
“杰，”叶鹤会在黑暗中唤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温柔，“你爱我吗？”
“爱。”夏油杰总是这样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于是那些触手会变得更加缠绵，更加细致地探索他身体的每一寸。
夏油杰却在这非人的触碰中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安心，他直视着叶鹤的眼眸，最后沉沉陷入更深的旋涡中。
“哥，”有一次，夏油杰在情潮的间隙轻声问，“你快乐吗？”
叶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黑暗中，夏油杰能看到他眼睛深处那抹非人的幽光。
“快乐。”叶鹤说，声音里有一种夏油杰从未听过的真诚，“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很快乐。”
“即使……即使是这样？”夏油杰微微动了动被触手缠绕的手腕。
“尤其是这样。”叶鹤吻了吻他的额头，“因为这是最真实的时刻。我们就是这样的存在——彼此相爱，彼此需要，彼此……完整。”
“我也很快乐。”夏油杰笑了笑说，主动吻上了叶鹤的唇。
那一夜窗外的月亮格外明亮，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照亮了床上交缠的身影和那些温柔舞动的黑色触手。
那是一幅诡异而美丽的画面，充满了非人的爱意和人性的温暖。
他们与此相爱。
二、孩子
那是一个下雨的午后，夏油杰窝在沙发里看书，叶鹤在厨房烤饼干。
空气里弥漫着黄油的香气和雨水的清新味道。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是永远也不会停。
“哥，”夏油杰突然开口，眼睛依然看着书页，“那个‘我’后来怎么样了？”
他没有具体说哪个“他”，但叶鹤立刻明白了。
烤箱计时器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叶鹤取出烤好的饼干放在晾网上，然后端着两杯热茶走过来在夏油杰身边坐下。
“你是说‘百鬼夜行’的那个你？”叶鹤将一杯茶递给他，语气平静。
“嗯。”夏油杰接过茶杯，温暖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
叶鹤沉默了片刻，拿起一块饼干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夏油杰。
“他是我们的孩子。”叶鹤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
夏油杰愣住了，饼干停在嘴边：“什么？”
“我的执着和激进，你的目标和理想。”叶鹤解释道，眼睛看着窗外的雨，“他是70%的夏油杰和30%的叶鹤构成的。”
夏油杰慢慢咀嚼着饼干，思考着这些话。
70%的夏油杰，那确实是他的理念，他的目标，他曾经视为生命意义的东西。
30%的叶鹤，那份执着，那份不惜一切也要达成目的的决绝，确实是叶鹤的风格。
“他是活着的吗？”夏油杰问，“我是说……他有意识吗？有感情吗？”
叶鹤转过头看着他，眼神深邃：“你想知道？”
夏油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夏油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的房间里，盘星教总部，他的卧室。
但他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站在床边。
而床上是另一个自己，和叶鹤。
他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不是梦，或者说，不完全是梦。
他几乎是下意识像记忆中那样笑了笑，对床上的两人说：“你们忙，我先出去了。”
然后他转身离开房间，走进盘星教的长廊。
教徒们向他行礼，称他“教主大人”。
菜菜子和美美子跑过来，一左一右地牵住他的手。
“教主大人，今天要教我们新的东西吗？”美美子仰头问，眼睛里满是期待。
“嗯，今天教你们喜欢的。”
夏油杰带着怀念般温和笑容看着她们说，语气温柔。
……
直到他走完“假”夏油杰的一生，被五条悟杀死后，夏油杰才缓缓闭上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陷入黑暗。
————
夏油杰猛地睁开眼睛。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在墙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他躺在熟悉的床上，身边是叶鹤平稳的呼吸声。
外面天色晴朗，风和日丽，昨夜的那场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得让人想要深呼吸。
他转过头看着叶鹤熟睡的脸，那张脸平静而放松，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夏油杰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叶鹤的嘴唇。
“哥，”他轻声说，“醒醒，我饿了。”
叶鹤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在刚醒来时有些迷茫，但很快聚焦在夏油杰脸上，然后漾开温柔的笑意。
“早上好，杰。”叶鹤说，声音还带着睡意，却已经伸手将夏油杰揽入怀中，“做了什么梦吗？你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夏油杰在叶鹤的怀里蹭了蹭，找到最舒服的位置。
“我梦到了我们的‘孩子’。”他说，“从头到尾，经历了他的一生。”
叶鹤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放松下来：“然后呢？”
“然后……”夏油杰抬起头，看着叶鹤的眼睛，弯了弯眉眼“然后我就醒了。”
叶鹤听到夏油杰的回答笑了一声，他抱着夏油杰轻声说：“好，那欢迎你醒来。”
窗外鸟儿开始鸣叫，新的一天开始了。
夏油杰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而真实。
“早餐想吃什么？”叶鹤问，也坐了起来。
“煎蛋和吐司吧。”夏油杰说，“还有你昨天烤的饼干。”
“好。”
他们一起起床，一起洗漱，一起准备早餐。
厨房里飘出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收音机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
一切都平凡而美好。
夏油杰咬了一口涂满果酱的吐司，突然笑了。
“怎么了？”叶鹤问。
“没什么。”夏油杰摇摇头，但笑容更灿烂了，“只是觉得能这样活着，真好。”
叶鹤也笑了，伸手抹掉他嘴角的面包屑。
“嗯，真好。”
三、不能忘的人
叶鹤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河边。
河水是银色的，流淌得很慢，几乎看不出在流动。
岸边开满了红色的花，花朵没有香气，但非常美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是半透明的，能透过手掌看到对岸的风景。
他死了，他意识到。
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新来的？”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叶鹤转过头看到一个同样半透明的人站在不远处，那是个中年男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我想是的。”叶鹤回答，“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男人走近了一些，“怎么死的？叫什么名字？”
叶鹤努力回想，但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他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男人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可怜啊，那你还记得什么吗？”
叶鹤再次尝试回忆。
这一次，有什么东西浮现在意识的边缘。
一个笑容，一双紫色的眼睛，一声“哥哥”的呼唤。
温暖而深刻，像是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
“我有个弟弟。”叶鹤说，声音很轻，“我记得我有一个弟弟。”
“只记得这个？”
“只记得这个。”叶鹤点点头，“但这就够了。”
男人叹了口气：“不记得就不记得吧。走吧，我们去排队投胎。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投个好胎。”
他指了指河边，那里确实有一列长长的人影在排队，缓缓向前移动。
队伍的最前方有一道发光的门，每个人走进去后就会消失。
叶鹤看了看那道门，又看了看自己来的方向。
“不了。”他说。
男人惊讶地看着他：“什么？”
“我不去投胎。”叶鹤说，脸上露出了礼貌的微笑，“我要去找我弟弟。”
“你疯了吗？”男人睁大眼睛，“你知道回去意味着什么吗？你已经死了！而且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怎么找？”
“我记得他。”叶鹤平静地说，“这就够了，我会找到他的。”
“可是……”男人还想说什么，但叶鹤已经转过身，开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等等！”男人喊道。
叶鹤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会付出代价的！”男人说，声音里满是担忧，“回去的亡魂，都会付出代价的！”
叶鹤笑了笑。
那笑容很轻，却很坚定。
“什么代价都无所谓。”他说，“我不能没有他。”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半透明的轮廓逐渐被黑色的雾气包裹，那雾气越来越浓，最后彻底吞没了他的身形。
在男人的注视下，叶鹤变成了一团翻滚的黑雾，然后朝着来时的方向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男人呆立在原地，直到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
“引魂者大人！”男人连忙行礼，“刚才那个人，他……”
“我看到了。”引魂人平静地说，目光追随着叶鹤消失的方向。
“他就这样回去，会怎么样？”男人问。
“会变成非人之物。”引魂者说，“执念越深，力量越强。他会找到他想找的人，但作为代价……”
“代价是什么？”男人追问。
引魂人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他的欲望永远不会被满足。无论得到多少，无论拥有多久，他都会渴望更多。他会追逐，会索取，会用尽一切方法将那个人留在身边。直到时间的尽头，直到存在的终结，这份饥渴永不停歇。”
男人倒吸一口凉气：“那……那个人会怎么样？”
“会被爱。”引魂人说，“被那种超越生死、超越理性、超越一切的、永不满足的爱所包围。那会是祝福，也会是诅咒。是天堂，也是地狱。”
“为什么……”男人喃喃道，“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命运？”
引魂人最后看了一眼叶鹤消失的方向，转身走向投胎的队伍。
“因为爱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东西。”他说，“盲目，执着，不惜一切代价。”
然后他消失在光芒中，留下男人独自站在河边，思考着刚才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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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后。
叶鹤睁开眼睛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怀中的温暖。
夏油杰还在熟睡，脸埋在他的胸口，呼吸平稳而悠长。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夏油杰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叶鹤轻轻抚摸着夏油杰的背，感受着手下肌肤的温度和心跳的节奏。
这一刻，他内心所有的空洞都被填满了，所有的饥渴都被满足了，所有的追逐都有了终点。
他好像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即使代价是变成非人之物，即使代价是永无止境的欲望和饥渴。
现在，看着怀中安睡的人，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夏油杰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紫色的眼眸在刚醒来时有些迷茫，但很快聚焦在叶鹤脸上，然后漾开了温柔的笑意。
“哥，”夏油杰轻声说，声音还带着睡意，“早上好。”
叶鹤抱紧了他，将脸埋在他的发间，深深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杰，”叶鹤说，声音里有一种夏油杰从未听过的近乎哽咽的满足，“早上好。”
所有的欲望都被填满了。
所有的追逐都结束了。
所有的代价都值得了。
因为他们在一起。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