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芳斋的晨露还没干透，青石板缝里沁着昨夜的潮气，踩上去软乎乎的。檐下的麻雀蹦跶着啄食草籽，“啾啾”的叫声混着廊下月季的淡香，漫在院子里。小燕子却没心思赏这晨光，她蹲在院角的月季丛旁，指尖无意识地戳着花瓣上的露珠——水珠滚落在她的青布鞋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也浑然不觉。
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砰砰直跳。含香的事刚落定，蒙丹回了回疆，宫里总算安生了些，可想起萧剑说起皇上时的眼神，总带着点化不开的冷意，每次提起爹娘，更是半句都不愿多提皇上。小燕子攥紧了衣角，指尖都泛了白：不行，得找机会跟哥说清楚，爹娘的事不是皇阿玛做的，再拖下去，哥心里的疙瘩只会越来越大。
可她又犯了愁——哥对爹娘的事执念那么深，自己要是说急了，会不会反倒惹他生气？万一他不肯信，怎么办？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猛地站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班杰明。这些日子，不管是含香的事，还是宫里的小麻烦，只要找班杰明，他总能帮着想办法，听他说几句话，心里就踏实多了。
小燕子踩着湿痕往院西的画室跑，布裙扫过廊下的月季，带起一串露珠。画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沙沙”的炭笔声，她轻轻推开门，就见班杰明坐在石桌旁，手里捏着支炭笔，眉头微微蹙着，指尖正细细勾勒画纸上的轮廓。石桌上摊着张素笺，炭笔描出的人影依稀是个姑娘，蹲在月季丛旁，指尖悬在花瓣上方，连裙摆上沾着的露珠都画得隐约可见——分明是方才的自己。
“班杰明！”小燕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还没等凑近，班杰明就像被烫到似的，手猛地一松，炭笔“嗒”地滚到地上。他慌得弯腰去捡，另一只手飞快地把画纸往石桌下塞，还不忘扯过旁边的布巾盖住桌沿，耳尖悄悄泛红，连说话都带了点结巴：“怎、怎么来了？也不先敲个门。”
小燕子没察觉他的慌乱，只觉得他反应好笑，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胳膊：“敲了门呀，你没听见嘛！我来跟你说件正经事，关于我哥的。”
班杰明这才勉强稳住神，拉过旁边的石凳让她坐，又起身从屋里端了杯温水递给她，眼神还时不时往石桌下瞟：“慢慢说，别急。是萧剑那边出什么事了？”
“不是出事，是我想跟他解释爹娘的事。”小燕子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的紧张少了些，“我总觉得哥误会皇阿玛了，他以为是皇阿玛害了爹娘，可我之前在宫里听老太监说，是有人陷害爹娘，皇阿玛那时候被蒙在鼓里，后来还查过呢！含香的事解决了，我想今天就出宫找哥，跟他说清楚，解开他心里的这件事情。”
班杰明蹲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攥着杯壁的手上——她的指节因为用力，泛着淡淡的粉色。他压下心里的慌乱，轻声说：“萧剑心里的坎儿不是一天两天的，你别急着把话说透。他这些年一个人在外头，爹娘的事是他最痛的地方，你要是一上来就说‘不是皇上做的’，他说不定会觉得你帮着皇上，反倒听不进去。”
“那怎么办啊？”小燕子急了，眼睛瞪得圆圆的，“我总不能看着他一直恨错人吧？”
“先陪他聊聊家常。”班杰明顿了顿，想起方才没藏好的画，语气不自觉软了些，“你先跟他说含香的事，说蒙丹回疆了，等他心情松快了，再慢慢提爹娘的事，比如跟他说‘哥，我上次在宫里听人说，当年爹娘的案子好像有蹊跷’，这样他更容易听进去。”他又补充道：“我等会儿去找尔康，跟他说你今天要出宫，让他正好顺路陪你一起去，我这几天出宫太频繁了，师父让我少出几次，他跟萧剑也熟，有他在，万一你跟萧剑说僵了，他还能帮着打圆场。你一个人去，我们都不放心。”
小燕子看着班杰明认真的样子，心里瞬间踏实了，她用力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那我现在去找紫薇，让她帮我跟令妃娘娘说声，我想出宫找我哥聊聊。”
“去吧。”班杰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碰到她发间的小珠花，又轻轻收了回来，“记得把这个带上。”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简单的“班”字，“要是在外面遇到急事，让会宾楼的伙计拿着这个去如意馆找我，我能尽快赶过去。”
小燕子接过木牌，紧紧攥在手里，木牌的纹路硌着手心，却让她觉得格外安心。她蹦蹦跳跳地往紫薇的房间跑，路过廊下时，还回头冲班杰明挥了挥手：“我会小心的！”
紫薇的房间里飘着淡淡的熏香，她刚梳好头发，正拿着那半块绣完的沙棘花帕子端详——淡粉色的帕面上，沙棘花的花瓣用细针绣得层层叠叠，连花蕊都缀着小小的金线，是她花了三天才绣完的。见小燕子闯进来，还带着点喘，她连忙放下帕子，走过去帮她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怎么跑这么急？额角都出汗了。”
“紫薇！”小燕子拉着她的手，把想出宫找萧剑、解释爹娘案子的事说了一遍，连班杰明的建议也细细讲了，“我想让你帮我跟令妃娘娘说声，我想出宫找我哥聊聊，好不好？”
紫薇听着，忍不住笑了：“你啊，还是这么急脾气。班杰明说得对，跟萧剑说的时候别太急，慢慢讲。我这就去延禧宫找令妃娘娘，你在屋里等着，别乱跑，免得一会儿找不到你。”她拿起桌上的帕子，又帮小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令妃娘娘一向疼你，肯定会答应的。你也别慌，等我回来咱们再细说到底怎么跟萧剑开口。”
小燕子乖乖点头，坐在紫薇的床沿上，手里还攥着班杰明给的木牌，心里反复琢磨着要跟萧剑说的话——先提含香，再聊近况，最后慢慢绕到爹娘的案子，一定不能急。
不多时，紫薇就回来了，脸上带着笑意：“令妃娘娘答应了！她说你兄妹俩许久没好好聊聊，出宫见见也好，还说尔康正好马上要出宫给福伦大人送文书，让他顺路陪你去会宾楼，路上也有个照应。”
小燕子一听，立刻松了口气，眼睛亮了起来：“太好了！那我得去跟班杰明说一声，让他别担心。”
她跑到画室时，班杰明正弯腰把石桌下的画纸往抽屉里塞，见她来，连忙直起身，笑着问：“令妃娘娘答应了？”
“嗯！”小燕子点头，语气里满是期待，“尔康会陪我去，你放心吧。”
班杰明点点头，又叮嘱道：“路上别太急着说正事，先跟萧剑聊些轻松的，等他愿意听了再说爹娘的案子。要是有什么情况，记得用木牌找我。”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在意，“自己也多注意，别跟萧剑起争执。”
小燕子用力点头，又挥了挥手，才往宫门口走。宫门口，尔康早已牵着马等在那里，见小燕子过来，连忙迎上去：“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出发，早去早回。”
小燕子应了一声，又回头往宫里望——班杰明还站在画室门口，见她看过来，挥了挥手，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她也挥了挥手，这才钻进马车。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小燕子扒着车窗往外看，街面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挑担子的货郎喊着“卖糖画喽”，穿蓝布衫的书生背着书篓匆匆走过，还有妇人牵着孩子，手里拿着刚买的糖葫芦。她摸了摸怀里的木牌，又想起班杰明的叮嘱，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别着急，慢慢跟哥说，一定能解开他心里的结。这一次，她不仅要帮哥放下执念，还要让爹娘的冤案早点查清——有班杰明、紫薇、尔康帮着，还有皇阿玛的承诺，她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