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是很大,但也不小,冰冷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笼罩着这座被称为“锈城”的城市。这座城市看起来就像一头在阴雨天里痛苦喘息、满身疮痍的钢铁巨兽。
高耸、冰冷但大多陈旧甚至废弃的工厂烟囱是它僵硬的脊骨,林立在灰暗的天际线上,许多早已不再冒烟,只剩下锈蚀的躯壳。宽阔但坑洼不平的街道两旁,是混杂着上个时代粗犷工业风格和后来胡乱搭建、如同补丁般低矮棚户的建筑群。
巨大的、早已褪色剥落的广告牌在风雨中吱呀作响,霓虹灯管大多损坏,只有零星几处闪烁着廉价而刺眼的红绿光芒,将积水的路面染上病态的颜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气味——冰冷的钢铁锈蚀味、潮湿发霉的混凝土味、劣质燃油燃烧不完全的刺鼻废气,还有从某些阴暗角落飘来的、若有若无的垃圾腐臭和尿骚味。雨水冲刷着街道,非但没有带来清新,反而将地面经年累月的污垢翻腾起来,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流淌着油花的小溪,最终消失在堵塞的下水道口。
…………
“踏踏踏……”
此刻的天因为下雨,再加上确实已经很晚了,已经暗了下来,体型有些宽大的男人就在小巷子里快步走着,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
…………
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汗水和……某种更粘稠、更温热的东西,顺着冷的额角滑落,流进他干涩的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但他顾不上擦,肺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不是敌人的,是他自己喉咙深处涌上来的。
小巷狭窄、肮脏,两侧是湿滑斑驳、爬满霉斑的墙壁,堆满散发着恶臭的垃圾。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在迷宫般的暗巷里亡命奔逃。
“踏踏踏……”
脚步声杂乱而沉重,如同催命的鼓点,紧咬在身后不远处。不止一个,至少三四个,粗重的喘息和污言秽语穿透雨幕,清晰得可怕。
“一起上,弄死这小子,妈的,跟疯狗一样……呃呃呃嗬呃……” 一个声音戛然而止,变成了漏气般诡异的嗬嗬声,那是几分钟前,冷用藏在袖管里的薄刃片划过对方喉咙时发出的最后声响。
“淦,这鳖孙动刀子了,抄家伙给他胳膊腿都打断再带给虎哥!” 另一个声音咆哮着,充满了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金属刮擦墙壁的刺耳声传来,是钢管?还是砍刀?
冷的脑子一片混沌,只剩下强烈的求生欲在燃烧。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了哪里。体力在急速流失,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重叠。刚才那一下爆发,用尽了他积攒的最后力气和狠劲。
虎哥……冯虎,敌对帮派的头目,为人凶狠残暴,自己落到他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想着,身体又拐过一个堆满废弃油桶的转角,前方似乎稍微开阔了一点。冷几乎是凭着本能向前冲,希望能在下一个岔口甩掉追兵。然而,就在他冲出转角,试图再次加速的瞬间——
砰!
他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墙?
额头磕了一下,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冷头晕眼花地抬起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沾满泥泞但款式昂贵的厚底皮靴,然后是包裹在深色防水工装裤里的、异常粗壮结实的小腿。
视线艰难地向上移动,越过宽阔的腰身,是一件同样深色、似乎也是某种耐磨工装材质的夹克,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一件看起来质地不错的黑色t恤,不过本日撑得有些裂开。再往上……
一张脸,在昏暗的光线和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有些模糊。那脸型很方,下颌线条硬朗,甚至显得有些宽厚。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发色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最让冷心头一紧的是对方的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多少被打扰的不耐烦。那张脸上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眼神低垂着,像看一件不小心挡路的垃圾一样看着他。
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盖过了雨水的凉,攫住了冷的心脏。这个人……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他刚才冲出来时,明明没看到任何人影!而且,撞上去的感觉……简直像撞上了一座小山!这人是什么怪物?!
“妈的!在那!”
“小子,你他妈死定了!”
“还有个看热闹的?一起做了!别留活口!”
追兵的叫嚣和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到了转角。冷甚至能看到他们手中挥舞的钢管和砍刀在远处霓虹灯残光下反射出的寒芒。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前有“铁壁”,后有豺狼……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酸软的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刚才那一撞似乎连最后一点力气都撞散了。他只能死死盯着那个挡在路中间的宽大身影,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平静得像块石头般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他极其轻微地歪了歪头,目光似乎越过了地上狼狈不堪的冷,落在了那几个凶神恶煞冲过来的追兵身上。
然后,冷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刚睡醒般的沙哑和慵懒,却像冰冷的金属刮擦,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和追兵的叫骂:
“啧,麻烦。”
随着这声低语,男人那只一直随意垂在身侧、戴着某种深色露指手套的右手,慢条斯理地伸进了他那件宽大的工装夹克内侧。动作从容得……像是在掏烟盒。
但冷的心脏却猛地一沉。他看到了夹克内侧被顶起的那一小块异常坚硬的轮廓,那绝不是香烟的形状!
追兵显然也看到了,冲在最前面、手持砍刀的那个壮汉猛地刹住了脚步,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你……你他妈……”
男人的手从夹克里抽了出来。握在他手中的,是一把线条冷硬、枪管粗短的黑色手枪。在锈城昏暗的雨夜里,那冰冷的金属光泽,比任何叫嚣都更具威慑力。
他没有指向任何人,只是随意地将枪口斜斜指向地面,仿佛只是拿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但那宽厚身躯散发出的无形压力,以及那把枪所代表的死亡讯号,让整个狭窄巷口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追兵们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脸上的凶狠被惊惧取代,举起的武器也停滞在半空。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冰冷的雨点打在冷的脸上,他躺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目光在挡在身前的“铁壁”和那群被一把枪震慑住的豺狼之间来回扫视。
死亡的阴影并未散去,只是换了一种更冰冷、更令人窒息的形式,笼罩在这条肮脏的小巷里。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男人,头上戴着兜帽,看不清他的表情。
“做掉谁?我没听清楚……” 路橙泽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没睡醒的含糊,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在追兵们的耳膜里。他微微抬了抬眼皮,那眼神依旧没什么焦点,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个冲在最前面、手持砍刀的壮汉,脸上的横肉因为惊疑和暴怒扭曲着。路橙泽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他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认定对方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胖子!
“cnmd!你■我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呢?就一死胖子!看起来那玩意也是假枪……弟兄们咱十几号人能被他……” 壮汉挥舞着砍刀,试图鼓动同伴一起冲上去。他身后的混混们受到鼓动,眼神重新变得凶狠,钢管和砍刀再次扬起。
然而,就在壮汉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
“热热身也不错!用枪浪费子弹,用拳头宰了你们也好!”
路橙泽动了!
他那宽厚、看似笨重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如同瞬间压缩的弹簧,又像一辆突然启动的重型卡车!前一秒还慵懒地站在原地,下一秒已经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撕裂雨幕,直扑为首壮汉!
“呃?!” 壮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疑,眼前一花,一只蒲扇般合金大手已经如同铁钳般扣住了他满是油汗和雨水的脑门!
没有一丝犹豫,路橙泽五指猛然收拢,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颅骨捏碎!他借着前冲的势头,腰身一拧,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抓着壮汉的脑袋,像抡一只破麻袋般,狠狠地砸向旁边湿滑斑驳、布满霉斑的砖墙!
砰——!!!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如同西瓜破裂般的闷响!砖墙上瞬间绽开一片混杂着雨水、泥污、鲜血和可疑白色碎屑的污迹!壮汉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倒下去,砍刀脱手飞出老远,整个人瘫在墙根下,只有四肢还在神经质地抽搐。
这血腥暴烈、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一幕,让后面冲上来的混混们脑子嗡的一声,脚步齐齐一顿,脸上的凶狠瞬间被惊骇取代!
但路橙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仿佛只是随手掸掉了一点灰尘。一个混混手持钢管,带着惊惧的嘶吼狠狠砸向他的后脑!路橙泽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向左后方踏了半步,那呼啸的钢管便擦着他的肩头落空。同时,他右肘如同攻城锤般向后猛地一顶!
“呃啊!”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清晰的肋骨断裂声响起!那名偷袭的混混眼珠暴凸,口中喷出血沫,整个人弓成虾米倒飞出去,撞翻了另一个同伴。
另一侧,一把锋利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向路橙泽的腰肋!路橙泽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那混混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像是被液压钳夹住,剧痛钻心!他甚至没看清路橙泽的动作,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他的手臂被强行扭转、反剪!紧接着,路橙泽的右膝如同炮弹般提起,狠狠撞在他的腹部!
“噗——!” 混混的身体被打得腾空半尺,胆汁混合着血水从口中喷出,匕首脱手落地,人像一滩烂泥般摔在污水里,蜷缩着剧烈呕吐,再也爬不起来。
剩下的混混彻底吓破了胆!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头披着人形外皮的暴龙!他们引以为傲的街头斗殴技巧和人数优势,在这个男人面前简直如同孩童的嬉戏!钢管砸在他厚实的背上,发出“嘭”的闷响,他却连晃都没晃一下,反手抓住那根钢管,顺势一扯,将持棍者拉得失去平衡,接着一个干净利落的前踢,正中胸口,将那人踹得倒飞数米,撞在垃圾堆上昏死过去。砍刀劈来,他侧身闪过,顺势抓住对方持刀的手臂,一个迅猛的过肩摔!
“砰!” 又一个混混被狠狠掼在冰冷湿硬的地面上,溅起大片污水,彻底没了声息。
路橙泽的动作简洁、高效、致命,没有任何花哨,只有纯粹的、千锤百炼的暴力美学。他就像一台人形拆解机器,在狭窄的巷子里闲庭信步般移动着,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痛苦的哀嚎。冰冷的雨水打在他宽厚的肩膀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血水混着雨水在他脚下流淌,更衬得他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短短十几秒,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十几个混混,除了最初被砸晕在墙角的壮汉,其余全部横七竖八地躺在了污水中,要么彻底昏迷,要么抱着断手断脚痛苦呻吟,再没有一个能站起来。
路橙泽甩了甩金属手甲上沾染的泥水和血点,动作随意得像在拂去灰尘,站在原地跳了跳活动一下身体,他看都没看地上那些失去战斗力的“垃圾”,目光扫向巷口——那里还剩下两个因为冲在最后而侥幸没被波及的混混,此刻已经完全吓傻了,脸色惨白如纸,双腿抖得像筛糠。
“滚。” 路橙泽终于吐出了一个明确的字。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刚才运动后的微喘,但在这个只剩下呻吟和雨声的小巷里,如同死神的低语。
那两个混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转身就跑,眨眼间消失在雨幕中,连头都不敢回。
小巷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淅沥的雨声、地上混混们的痛苦呻吟,以及……冷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冷还躺在冰冷污浊的地上,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和污泥。刚才那场发生在咫尺之间、如同风暴般迅疾而残酷的格斗,彻底震撼了他的心神。那碾压性的力量,那无视攻击的恐怖防御,那精准冷酷到令人胆寒的打击……这根本不是战斗,是单方面的凌虐!他看着那个男人像拍死几只苍蝇般解决了十几个持械的暴徒,呼吸甚至都没怎么乱,只是微微活动了一下肩膀,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个热身。
路橙泽的目光终于落回还躺在地上的冷身上。那眼神,和刚才看那几个混混、甚至看地上的血污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种漠然的、看一件挡路物品的平静。
冷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是因为得救,而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更深沉的恐惧和压迫感。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谢谢”。
但路橙泽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也滚。”
说完,路橙泽甚至没再看冷第二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他抬脚,迈过地上一个抱着断臂哀嚎的混混,厚实的皮靴踩在混着血水的泥泞里,发出“噗嗤”的轻响,径直朝着冷刚才亡命奔逃的反方向走去。宽厚的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沉重,很快就融入了前方更深的黑暗里,消失不见。
…………
“啧,这地方变化真大,我只记得比较乱,没想到现在乱成这样。”路橙泽找了个勉强能躲雨的地方看了一眼这座城市,这座城市比他想的还差劲,而且就在他随着记忆来到孤儿院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家商场
“开什么玩笑?哈……哈……啧,什么都不剩了?还是我记忆错乱了?”
“您……您好……”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路橙泽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