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大宴上七皇子沈琪的两次“巧技”演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两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
最直接的影响，来自于九五至尊的态度转变。
养心殿内，皇帝沈瑄批阅奏折的间隙，偶尔会停下朱笔，若有所思。
他想起那违背常理却真实发生的“虹吸”奇观，更想起那暗箱白绸之上清晰倒立的楼宇影像。
这些现象，与他自幼所学的经史子集、帝王心术全然不同，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客观存在的妙理。
“格物致知……”皇帝轻声念着这四个字，以往只觉得是读书人标榜清高的门面话，如今却似乎品出了些不同的意味。
若这“格物”能格出灌溉省力之法，能格出测绘地形之技，那岂非也是经世致用之学？
这日，皇帝召见了钦天监监正和工部一位以巧思着称的老郎中。
“朕近日听闻了一些有趣的现象，关乎光影、水流之力。”
皇帝并未直言七皇子之事，只是模糊地问道，“你二人执掌观测、工程，可知这水流为何能自行越过高处？光影为何能透过小孔成像，且为倒影？”
钦天监监正精通天文历法，对光学略有涉猎，斟酌着回道：“陛下，臣于古籍中曾见‘光沿直线行’之记载，小孔成像之理，或与此相关。至于水流越丘……臣愚钝，古籍记载不详。”
那工部老郎中则更务实些：“陛下，民间确有匠人利用类似虹吸之法引水，多称为‘过山龙’，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全凭经验。若能将此理研究透彻，定下规制，于水利工程确有大益！”
皇帝闻言，眼中兴趣更浓：“既于国计民生有益，便不可等闲视之。你二人下去后，可多留意此类‘格物’之理，若有心得，可直接呈报于朕。”
这道口谕一出，意义非凡。
这意味着，以往被士大夫阶层视为“奇技淫巧”的工匠之学、自然之理，第一次真正进入了帝国最高统治者的视野，虽未登大雅之堂，却也不再是毫无价值的“小道”。
消息灵通的朝臣们立刻嗅到了风向的变化。
一些开明的官员开始翻找相关杂书，试图跟上陛下的思路；而一些保守的老臣则私下摇头，觉得陛下未免“玩物丧志”，但碍于天威，也不敢多言。
这股新风也悄然吹到了靖王府。
沈玦下朝回府，与林墨说起此事，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感慨：“皇兄今日竟问起了工部水车改良之事，还提到了‘原理’二字。林墨，你可知你随手点拨七皇子的那两个小把戏，竟在朝堂上掀起了一丝波澜？”
林墨正在核对她的“私房账本”，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王爷，这可不是小把戏，这是科学，是生产力！陛下是明君，自然能看到其中蕴含的价值。看来，我们七皇子殿下这步‘巧思实干’的棋，算是走对了。”
沈玦看着她那得意的小模样，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心下莞尔。
他走到她身边，俯身看向她摊在桌上的账本，鼻尖几乎要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哦？那你这幕后‘推手’，接下来又有什么奇思妙想？莫非还想开个‘格物学堂’不成？”
他靠得极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林墨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颊微热，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强自镇定地合上账本：“王爷说笑了，我这点本事，也就够糊弄一下……呃，是启发一下像七皇子这样的有缘人。开学堂？那可不敢，怕被那些老夫子的唾沫星子淹死。”
沈玦低笑一声，直起身子，不再逗她。
他知道，经此一事，林墨在他皇兄那里，恐怕又加重了一分神秘而重要的砝码。
而这个女人，似乎总能给他，给这个王朝，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